第1章
姜琮月站在門外,聽書房里的叫聲。</p>
“侯爺,侯爺,您輕點!”</p>
“你這樣美味,叫我如何忍得住?”李延德的聲音滿是急色,又聽得里面筆落了滿地,書案相撞的聲音。</p>
姜琮月聽了會兒,面無表情說:“走吧。”</p>
丫鬟屏住呼吸,一句話都不敢說。</p>
侯爺也太荒唐了!</p>
嫁過來就早知道有這一天,可真經(jīng)歷時她還是喘不過氣。</p>
姜琮月回正房去洗把臉。</p>
雕花窗欞下,盛著臟水的銅盆里,李府的丫頭敷衍地扔了塊帕子給她洗臉。</p>
“夫人別挑,侯府上有老下有小這么多主子,您省著點用是應該的。”</p>
“您都聽見了,書房也忙著要水呢�!�</p>
春花翻了個白眼,一雙爪子上白白凈凈的,透著名貴的玫瑰香氣。</p>
那是侯府主子才能用的西洋香膏味兒,作為侯夫人也沒分到幾兩,姜琮月一聞就知道給她偷了。</p>
不過是李延德一陣子沒來正房,下人就敢這樣作弄她。</p>
春花是家生丫鬟,仗著被李延德調(diào)笑過幾句,就覺得她不配當主子。</p>
春花本來等著看這位高貴的夫人受屈辱的表情,侯爺都幾個月沒來過夫人房里了,她身為人妻拿不住侯爺?shù)男�,憑什么當夫人?</p>
再說,侯爺這就納新人了,到時候姜琮月是不是主子還不一定呢!</p>
可沒想到姜琮月根本沒如她所愿有表情。</p>
只是不疾不徐地用蔥白的指尖撥了撥水,說:“放那兒吧�!�</p>
于是她便看著姜琮月慢條斯理擦干凈了手,拿起篦子梳自己的鬢發(fā),理得整整齊齊。不過一個庶女,竟有嫡妻的做派。</p>
春花心里多少滋生出不甘心,還要再諷刺她兩句,大丫鬟談書就啐了她一聲:“出去!”</p>
把那個眼高手低爪子臟還瞪著眼的丫鬟趕走了,談書才抱著水盆,快步走去下人屋里,嘩一聲潑在春花的床上。</p>
“呸,真把自己當東西了!”</p>
談書翻著白眼,手腳麻利地把春花的被子又團了幾團,爭取讓每一塊布都浸透臟水。</p>
另一個丫鬟論琴打了井水回來,姜琮月就著洗了臉,描眉上妝,容貌秀美端莊,依然如以往的任何一日一般嚴謹?shù)皿w。</p>
她倆都有些擔心地看著姜琮月,怕她為侯府要納新人的風言風語難受。</p>
姜琮月卻平靜地說:“今日估摸著侯爺就要提新人的事了,趁著公爹婆婆都在,他也好過了明目,把人抬進來。”</p>
“……夫人!”論琴忍不住道。</p>
“我不在乎他納妾�!苯履抗馇逍�,“只要他把我當正妻,我有侯夫人的位置,就永生永世不用回姜府�!�</p>
對于侯府這些亂麻來說,姜府才是真正的地獄。</p>
兩個丫頭露出苦笑。</p>
可做好了準備,等姜琮月真見到人的時候還是頓了一下。</p>
“見過姐姐。”</p>
趙秀雅粉面微紅,透著初為人婦的嬌羞水嫩,身軀盈盈地向她見禮。</p>
姜琮月片刻后才緩過來,開口:“是你?”</p>
趙秀雅立刻垂下雙睫,盈盈欲泣:“姐姐是怪小雅了嗎?小雅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為姐姐和表哥分擔……”</p>
姜琮月一陣天旋地轉(zhuǎn)。</p>
想過是任何身份,唯獨沒想過,是她!</p>
她怎甘心做李延德的妾室?!</p>
趙秀雅是李延德的表妹,也是小時候的青梅竹馬。只不過這些年家中沒落,前陣子孤身一人上京投親。</p>
她柔弱貌美,路上又險些被非禮,引了不少閑話。京中貴婦都說,一副狐媚樣兒,看嚴了各家爺們別讓她靠近了。</p>
姜琮月出身世代清流的姜家,家風嚴正,從不信人有這些不正之態(tài)。</p>
她鎮(zhèn)壓了家中下人議論表小姐經(jīng)歷、品行的流言,發(fā)對牌時向全家訓話,不可議論表小姐的過往。</p>
她請了裁縫給趙秀雅做合身得體的新衣,取締那些過于修身、布料便宜的衣裳。</p>
她教趙秀雅梳貴女的發(fā)髻,把鬢邊散落的發(fā)絲都梳上去,用金簪束之。</p>
告訴她,行己有恥,人有所操,儀容為言行之表,你自己要有矜持,別人才看得起你。</p>
趙秀雅泣涕漣漣地抱著她的衣裳,說:“表嫂,你是唯一看得起小雅的人�!�</p>
后來,甚至親昵地叫她姐姐,要她教她這樣那樣……</p>
姜琮月一下子恍然間清醒了,像被潑了一盆涼水。</p>
趙秀雅要上前拉她的手,姜琮月往后果斷地退了一步。</p>
“姐姐,你果然怪罪小雅……”趙秀雅抹著眼角淚珠,“可是小雅難道不為自己打算嗎?姐姐,你有了好人家,可小雅怎么辦?小雅是名聲有損的人,難道學姐姐名聲賢良,就能嫁得貴婿了?”</p>
她語氣中的不甘在哽咽中一閃而過,姜琮月這才意識到她聽話學德行禮儀,只不過是覺得這樣能像她一樣高嫁。</p>
而趙秀雅現(xiàn)在又換上了貼身的衣服,鬢發(fā)楚楚可憐地垂落。</p>
是啊,有什么高嫁比近在身邊的云安侯更便捷呢?</p>
她只需做回她自己,就能讓李延德心猿意馬,不用再寄人籬下,而是成為侯府真正的主子。</p>
趙秀雅還要哭兩句,姜琮月就平靜說:“不用哭了�!�</p>
趙秀雅一愣,差點噎著,姜琮月繼續(xù)道:“今日就談談進府的事吧,家中所有人都在,正好給趙氏定個名分�!�</p>
趙秀雅心里一凸,不舒服極了,什么趙氏定名分,說得她跟上不得臺面的賤妾一樣,她明明是表小姐……</p>
她心里又一梗,更難受了,若是此次表哥算計不成,那她以后還真就不是什么表小姐,只是個趙氏了。</p>
趙秀雅咬牙,梗得回頭催丫鬟:“快去告訴姑母姑丈,還有把表哥叫來!表嫂要發(fā)難了!很難對付!”</p>
姜琮月進了正堂,公婆兩口子正在談笑。</p>
“給公爹、婆婆請安,兒媳給您敬茶�!苯聰磕壳�,禮節(jié)規(guī)整得如同模范,挑不出絲毫錯誤。</p>
談笑的兩人卻戛然而止,有些尷尬地看著她。</p>
姜琮月照舊接過茶,送到老侯爺面前:“公爹,請用茶。”</p>
云安侯府的情況不一樣,老侯爺尚在世就讓李延德襲了爵。這是因為李家還有個御封的將位,老侯爺自身已是將軍,有意抬高兒子的身份,便將侯爺爵位給了兒子。</p>
整個京中,除了薛家那樣一門忠烈,祖孫皆戰(zhàn)神的世代名門,沒多少能像云安侯府這樣父子皆食俸祿。</p>
所以當年姜琮月嫁云安侯府時,所有人都說,是高嫁。</p>
老侯爺和夫人對視了一眼,最后沒接請安茶,清清嗓子說:“放那兒吧�!�</p>
姜琮月心里有些不妙,這是要不給臉面的意思。但她面上依然冷靜,答了聲:“是�!北慊厣戆巡璺呕亓俗郎�。</p>
她身姿筆挺地在凳子上坐下來,甚至并沒因為這給臉色而有所動搖,開門見山地說:“侯爺在外面有了女人,兒媳想著養(yǎng)在外面也不是事,若是有了血脈不好計較,所以兒媳的意思是把她趕緊抬進來,免得多生事端�!�</p>
本準備應對好姜琮月撒潑的老侯爺二人差點從太師椅上摔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