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過去/問詢/主動交代/崩潰哭求
信一最近有些奇怪。
龍卷風(fēng)盯著信一，信一正埋頭吃飯，一頭卷毛在碗沿晃來晃去，拿筷子的手從右邊換成了左邊，右手只用拇指和食指扣著碗，其余三指蜷曲起來。
信一已經(jīng)這樣好幾天了。
有時他無知無覺地吃完整頓，有時他如夢初醒地一顫，目光落在右手上，試著活動一下手指，又悄悄將筷子換到右邊，以為龍卷風(fēng)沒有看到。
無獨有偶，信一玩刀時也不愿用右手了。
以前愛耍帥的少年人總是把蝴蝶刀在手里開開合合，得意揚揚地繞著手指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若是遇到同齡人，他更是要炫耀一般地使出他會耍的所有花招，薄薄一柄刀就在他的手里像蝴蝶一樣上下翻飛，發(fā)出破風(fēng)和清脆的碰撞聲。
但是如今一夜之間，花哨的技巧沒有了，雙手使刀換成了單手，右手好像不會用了一樣，只在必要時輔助些拳法。
龍卷風(fēng)不由得思考著要不要帶信一去找四仔看看，話到嘴邊又轉(zhuǎn)了個彎。燈光昏黃，柜臺后信一低頭認認真真算賬，握筆的依然是左手，他目光落在信一不自主蜷起的右手上。
“信一？”龍卷風(fēng)輕聲道。
“怎么了？大佬……”信一從賬本中抬頭，一如既往地應(yīng)聲。他望著信一，年輕人意識到他的目光，上揚的語調(diào)漸漸放低。信一慌慌張張地把手背過去，在龍卷風(fēng)的目光中向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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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不知所措的神情，像是被拋棄過一次的狗。
龍卷風(fēng)嘆了口氣，心里好像微微碎裂了一塊。他起身走到信一面前，抬起信一的下巴，拇指拂過對方有些扎手的胡須，道：“沒什么，胡子又長了，過來我給你修一修�！�
信一在龍卷風(fēng)的手中沉默了一會，終于像是被安撫了，乖乖點頭。
他跟著龍卷風(fēng)回到理發(fā)店，躺在那張熟悉的皮革椅子上，下意識摸了摸右邊扶手上的劃痕——是他小時候不懂事用發(fā)剪刻出來的。
有一道劃痕，也只有這一道。這張椅子還好好的放在這里，沒有被王九作為隨手抓起的武器砸出窗外，那場如噩夢一般慘烈的亂斗還沒有發(fā)生。
他又睜大眼睛，好像要確認龍卷風(fēng)是否還在身邊，視線觸及對方一如往日平穩(wěn)安定的神情，吊起的心又緩緩落回胸腔
他放松下來，重新躺回椅子上，以一個很放松的姿態(tài)，所有脆弱部位都暴露在龍卷風(fēng)面前。
龍卷風(fēng)察覺到了信一的小動作，依舊沒說什么，如往常一樣把泡沫調(diào)好，抹在信一的臉上。
剃須、潔面一氣呵成，最后用一條微燙的毛巾蓋住年輕人的臉。
“你心里藏著事，是不是？”龍卷風(fēng)忽然輕聲道。信一聞言不安地想要坐起來，龍卷風(fēng)按住他的肩：“莫亂動，毛巾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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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只能十分僵硬地順著他力道躺下，沒有克制住，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很小的氣音，帶著無意識撒嬌的味道。
龍卷風(fēng)拍拍他的肩，算作無聲的安撫，見信一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才繼續(xù)道：“你想說就說，不想說我也不逼你，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隨時開口�！�
毛巾下傳出壓抑著的抽噎聲，龍卷風(fēng)裝作沒有聽見，待聲音漸小，才將毛巾取下，重新給信一涂了一遍護膚水。
他欣賞地上下打量信一，見年輕人的臉龐又恢復(fù)光潔漂亮的樣子，微微露出一點笑來：“這才像個樣，好了，起來吧�！�
信一睜開眼時眼睛還是紅的，和龍卷風(fēng)對視一眼就倉惶垂下去，低低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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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做了好多天的思想準備，終于還是決定告訴龍卷風(fēng)真相。
他趁著夜色偷偷溜進龍卷風(fēng)的房間，明明已經(jīng)做好了被發(fā)現(xiàn)的準備，在真正和龍卷風(fēng)對視時，依舊不可避免感覺到了局促。
是的，局促，一個不該在他們之間出現(xiàn)的詞語，卻因為一方的隱瞞猶豫和另一方的包容產(chǎn)生了。
信一沒有勇氣直視龍卷風(fēng)的眼睛，目光往旁側(cè)看，落在床頭那兩本明顯被翻閱過的《烈焰迷情》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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嫵媚惑人的女郎，大片裸露的肌膚，他在城寨見慣了東西出現(xiàn)在龍卷風(fēng)的床頭，信一逃避似的挪開了視線。
“大大佬”信一低著頭，罰站一樣的立在門口。
“過來�！饼埦盹L(fēng)拍了拍專門空出一半的床，溫和包容的目光看著信一走近，坐在床邊，掀開被子的一角飛快縮進去。
他們之間隔著一條明顯的真空區(qū)。
龍卷風(fēng)看了一眼，沒有說什么，摸出煙抽了一口，夾在指間，任由香煙一點點往后燃：“上次你和我一起睡還是十年前，你非說對面三嬸家鬧鬼，怕得不行，死活都不愿意自己一個人睡�！�
想起還沒成年的信一抱著枕頭來找自己的模樣，龍卷風(fēng)低聲笑了一下，夾著煙又抽了一口。
煙氣從龍卷風(fēng)嘴里緩緩?fù)鲁鰜恚乓唤K于看不下去開口：“大佬”
“嗯？”龍卷風(fēng)偏過頭去看他，臉上依舊帶著未散的笑。
“少抽一點煙吧�！毙乓惶痤^和他對視，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龍卷風(fēng)順手把煙按滅在一旁，順著他問：“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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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又不敢看他的眼睛了，只將目光落在他的胸膛處，聲音很低：“我做了個噩夢，王九帶著人來闖城寨，我們輸了”
“他把我的手指頭砍斷了，”信一在自己右手后三個指頭上虛虛比劃了一下，抬起頭，眼睛紅得像是要滴血：“還把你！”
他又哽咽了，死死盯著龍卷風(fēng)，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信一說不下去了，龍卷風(fēng)卻明白了，他抓著信一發(fā)顫的手，說道：“有些事，天注定。當時是不是很痛？”
心里更痛，比手疼了千倍萬倍。信一在心里默默回答，借著夜色遮掩，悄悄挪到離龍卷風(fēng)更近的地方，緊緊攥著被子：“大佬，我害怕。”
“我抱著你睡�！饼埦盹L(fēng)像十年前一樣攬住信一的肩膀，縱容對方把頭埋在自己頸側(cè)，感受到肩頸處傳來的濡濕感，又拍了拍信一的肩：“都是要做大佬的人了，哭什么？”
“不！”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了信一的逆鱗，他抬起頭，死死盯著龍卷風(fēng)的側(cè)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關(guān)里擠出來的：“我是你的頭馬，永遠都是，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
“信一，”龍卷風(fēng)嘆了一口氣，“沒有永遠�！�
“不行！”信一發(fā)了狠，翻身騎到龍卷風(fēng)身上，攥著他的衣領(lǐng)低吼：“那我就和你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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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語調(diào)又軟下來，帶著絕望的哀求：“大佬，不要留我一個人，帶我一起走好不好，如果沒有永遠，那就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信一的眼中滿是執(zhí)拗瘋狂的火焰，在龍卷風(fēng)的沉默中一點點黯淡下去，他松了手，手臂無力垂下在身側(cè)，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脊柱，一下子軟下去。
“我好痛”信一抬起頭，滿是淚水的眼睛看向龍卷風(fēng)，指著自己的心口又重復(fù)了一遍：“這里好痛”
“信一，”龍卷風(fēng)的手覆在信一的手上，感受著心臟劇烈的跳動，不忍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青年難過成這樣，終于還是退了一步：“你說的事都還沒有發(fā)生，我們還有機會改變�！�
“大佬，”信一看著龍卷風(fēng)，忽然笑起來：“我都聽你的�！�
他對自己的大佬有種幾乎盲目的信任，雖然曾經(jīng)被瞞過一回，卻依舊義無反顧地選擇相信他。
信一徹底安心了，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的冒犯，急忙又從龍卷風(fēng)身上翻下來：“對不起大佬，我不是故意的�！�
“你小子�！饼埦盹L(fēng)不輕不重給了他一下，這事就算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