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赤底
次日,州牧府。
吳師爺盯著滿地狼藉的碎瓷片,忽然發(fā)現(xiàn)州牧慣用的龍泉青瓷盞換成了粗陶碗——三日前朱權(quán)用過的樣式。
“北新城的暗樁斷了�!�
吳師爺將鎏金火盆撥旺,青焰里翻出半片未燃盡的孔雀藍(lán)信箋。
“馬三寶在娘子關(guān)換了七次馬,最后消失在匈奴人的白帳群。”
石敬突然將銀剪扎進(jìn)紫檀案面,刀尖正刺在“敕造”二字上。
“他可配了雙魚袋?”
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配的是漠北的狼髀石�!�
吳師爺從袖中取出塊焦黑的骨片。
“獵戶說前夜落鷹峽燒了七輛糧車,灰堆里找到這個�!�
骨片上的蛇形刻痕泛著幽光,與州牧腕間赤練蛇鱗紋分毫不差。
鎏金火爐噼啪炸響,石敬忽然拎起茶壺澆滅火盆。
白霧騰起間,他蟒袍上的江牙海水紋竟?jié)B出暗紅。
“去告訴左賢王,就說他的白駝羔跑進(jìn)了朱權(quán)的馬廄�!�
說罷指尖蘸著茶水在案上畫了道蜿蜒線。
“該用匈奴人的鳴鏑,替本官尋回走失的牧犬�!�
吳師爺喉結(jié)滾動。
“大人真要借匈奴彎刀?朱權(quán)手里可攥著”
“他攥著的何止罪證?“
“石敬突然掰斷案頭玉如意,斷裂處露出縷金絲�!�
李旌不知何來的操練之法,竟然能短短時間訓(xùn)練出三千騎兵。”
他將金絲纏上赤練蛇七寸。
“朱老大想要絆馬索,本官給的卻是鍍金的絞索�!�
更漏聲里,檐角銅鈴忽地亂響。
吳師爺瞥見窗外掠過信鴿灰影,低聲道。
“北邊來了批皮貨商,帶的是淬毒牛角弓。”
他枯瘦的手指在茶湯里蘸了蘸,畫出個殘缺的狼頭紋。
“要讓他們在回北新的途中遇匪么?”
石敬卻將半塊虎符浸入茶盞。
“他不是最愛剿匪?”
符上鎏金字跡遇水發(fā)黑。
“就讓這些狼崽子去咬他的靴跟,本官倒要看看——“
他突然捏碎茶盞。
“是他的劍快,還是匈奴人的響箭利�!�
寅時的冷月爬上窗欞時,呂綺玲正在城隍廟檐角系紅綢。白起突然按住她手腕:“第三輛糞車的車轍印深了三寸�!�
他指尖摩挲著瓦當(dāng)上的裂痕。
“石敬的狗,開始刨匈奴人的墳了�!�
朱權(quán)就著月光擦拭劍身,刃口映出北新城方向的狼煙。
“可知匈奴左賢王最愛什么?”
他突然將劍尖刺入梁柱。
“不是金銀裘馬,是漢家公主的胭脂盒�!�
刀身顫動間,半片鎏金胭脂扣落入掌心。
“馬三寶到了黑水河�!�
呂綺玲將紅綢打成死結(jié)。
“匈奴人的白帳上插著繪蛇紋的旌旗�!�
她忽然輕笑。
“倒是與石大人腕間那活物般配�!�
朱權(quán)將胭脂扣彈向夜空。
“明日給左賢王送十車胭脂,要摻漠北的火龍油。“
他望著流星劃過的軌跡。
“再告訴石敬,本將要借他的赤練蛇煉藥。”
州府書房內(nèi),石敬正用朱砂筆圈閱《水經(jīng)注》。
吳師爺捧著密信進(jìn)來時,瞥見“居庸關(guān)“三字被描得血淋淋的。
“朱權(quán)的人劫了匈奴商隊�!�
吳師爺湊近看著密信,羊皮紙顯出錯金蛇紋。
“但留了七車鐵器�!�
石敬突然大笑,腕間赤練蛇受驚竄上筆架。
“好個七車鐵!”
他蘸墨在“居庸“二字旁畫了把斷刀。
“本官送他淬毒弓,他還本官開刃劍——“
筆鋒突然頓住。
“去把戊字庫那三十七口樟木箱換成青岡木。”
“大人這是?”
“青岡木遇火龍油,燒起來像極了除夕夜的爆竹。”
石敬將筆擲入硯臺,墨汁濺上《水經(jīng)注》里的馬道�!氨竟僖o他放場煙花�!�
白起突然破窗而入。
“石敬換了商隊的貨箱�!�
他刀尖挑著片青岡木屑。
“要不要把火龍油換成”
“換成漠河的浮冰。”
朱權(quán)在畫中船頭添了盞燈籠,
“等船到河心,冰化了自會沉箱�!�
朱權(quán)突然揮劍掃滅城隍的香火。
“告訴石敬,本將要借他赤練蛇蛻的皮�!�
“就說蛇蛻入藥,專治背主之疾。”
卯時的晨光爬上州府匾額時,吳師爺正將蛇蛻封入玉匣。
石敬撫摸著新?lián)Q的翡翠扳指。
“他倒是惦記本官的蛇�!�
忽然將玉匣砸向影壁。
“去藥鋪買七錢鶴頂紅,摻進(jìn)給左賢王的葡萄酒�!�
“那朱權(quán)要的蛇蛻”
“把去年毒死張?zhí)啬蔷呤椎闹腹悄シ鬯退!?br />
石敬望著碎裂的玉匣冷笑。
“本官倒要看看,是燕王府的藥爐硬,還是御史臺的鐵齒利。”
當(dāng)信鴿掠過北新城垛口時,馬三寶正在烽燧下烤狼腿。
他望著羊皮信上“蛇蛻已寄“四字,突然將信紙拋進(jìn)篝火。
“告訴殿下,石敬送的‘藥引’,夠燉三鍋斷頭湯了。”
城隍廟。
忽地,一抹暗影如鬼魅般掠過,不偏不倚,恰好駐足于朱權(quán)與白起、呂綺玲三人之前。
“殿下,急報已至�!�
聲音低沉而急促。
“李旌將軍已將帥旗悄然更換為赤底之旗�!�
言畢,那黑影身形一晃,再度融入夜色,消失無蹤。
“看情形,我等需即刻返歸北新城�!�
朱權(quán)緩緩收起手中長劍,輕輕撫平了大氅上的微皺。
白起與呂綺玲聞言,不禁面露惑色,對那“赤底旗”所蘊含的深意一無所知。
狼煙四起,配以赤底帥旗,無疑是北新城有十萬火急之事,亟待朱權(quán)親往處置。
經(jīng)此幽州一行,即便是往日里大大咧咧的呂綺玲,亦能隱約察覺到這背后的不同尋常,心中暗自揣測著朱權(quán)心思究竟多深。
“對了,關(guān)于藥材的籌備進(jìn)展如何?”
朱權(quán)輕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
白起聞言,神色沉穩(wěn),回答道。
“據(jù)暗線密探回報,一切順利,預(yù)計不出三日,所需藥材便能順利抵達(dá)北新城。”
“動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