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旅途的重點
當兩人總算做好了出發(fā)的準備，并牽著馬順利踏出赫爾拉特的城門的時候，城門口附近的轉(zhuǎn)輪塔上已經(jīng)響起了屬于太陽女神的贊美詩旋律。
萊茵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的，完全沒料到會在這種地方花費一個早上，要不是再晚出發(fā)會趕不到住宿的村莊，我絕對會壓著老爺您去飯館吃一頓！然后您來付賬！”
奈哲爾很無辜的望向他，“其實現(xiàn)在回去也行，并不差一兩天的時間……”
“之前是哪位老爺說他趕時間？”青年陰森森地說道，“為此我可是特地拜托提前出發(fā)的商隊熟人幫我在沿途的搶手旅店都預(yù)定了房間的！誤差一兩天也就算了，三天以上肯定會被取消，您是想要露宿郊外，還是去住些完全不靠譜的陌生旅店？”
“唔，我知道了。”被青年的氣勢所迫，老老實實縮起腦袋的旅人這么回答。
即便如此，依靠過人的耳力，他還是清楚地聽到了被青年用刻意大聲遮掩過去的咕嚕嚕，以及對方身上飄散出來的，過于鮮明的饑餓和不快情緒，旅人眨眨眼，從背上的行李袋里摸出一個新鮮的沙果遞過去。
“這個很甜，要吃嗎？”
劍士很是沒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旅伴，“……老爺，請不要把我當做嘉婭德或者瑪拉。”
“并沒有�！蹦握軤柌惶靼诪槭裁辞嗄晖蝗婚_始提到馬，“都這個時間了，你肯定餓了吧？”新鮮的水果在北地好像屬于奢侈品，所以旅人拿沙果去喂馬的時候很清晰地感受到了青年的震驚和一點點怨念，于是他想著現(xiàn)在時機剛好，就拿了出來。
“但你是為了跟瑪拉和嘉婭德打好關(guān)系才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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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這樣打算了，但覺得餓的時候，我們當然也可以吃吧？這畢竟是食物。”奈哲爾看看手里的沙果，“啊，是要征求一下它們兩個的意見嗎？某種意義上算是它們的行李呢。”他這么說道，然后還真的靠近馬匹的耳朵，小聲詢問起嘉婭德能不能吃個蘋果。
萊茵為旅人過于孩子氣的舉動而笑起來，由于餓肚子出發(fā)而誕生的不滿很快消散了，旅伴是個看起來高大的小鬼頭這種事情，偶爾也算挺好玩的吧。
他倒是完全忘記了自己并沒有特別年長的事情。
“啊，嘉婭德說只要她也一起吃就沒問題�！蹦握軤栟D(zhuǎn)過頭，擺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態(tài)度，然后又看了看被萊茵牽著走的瑪拉，高大的黑馬明顯聽懂了他的話語，非常有靈性地小聲嘶鳴了幾聲，旅人點點頭，“看來瑪拉也贊同。”
“雖然已經(jīng)知道是郊游了……但也不必這么快吧！”明明是抱怨的話語和嘆氣一樣的聲調(diào)，但旅人卻從青年身上感受到了快樂的情緒。
“總比餓肚子好。”因為貧瘠的交流經(jīng)驗，實在想不明白這種情況到底應(yīng)該說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擺出了萬用語句的奈哲爾這么說道。
“說的也是�！鼻嗄暧淇斓鼗卮穑缓蠼舆^他手里的沙果吃了起來，“啊，真的很甜，再給我一個。”
“哦�！�
外面的人真難懂，奈哲爾一邊啃沙果，一邊這么想到。
國都郊外的景色對兩人沒有任何吸引力，畢竟一個剛剛在三天前看過，一個天天能看到膩煩，所以隨便吃了點水果和攜帶的干糧之后，他們就翻身上馬，沿著大路向預(yù)定的方向奔馳，考慮到雇主此前幾乎沒有騎馬的經(jīng)驗，萊茵還算貼心地只讓馬兒們輕快地小跑，既能節(jié)約它們的體力，又不至于讓旅人的屁股和垮下過于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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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背上的顛簸可不是什么溫柔可愛的玩意，哪怕是老練的騎手，時間長了照樣會吃不消，更別說毫無經(jīng)驗的新人了。
但讓劍士吃驚的是，旅人全程都一副十分從容放松的姿態(tài)，哪怕和自己一起從中午跑到下午，也絲毫不見疲態(tài)，如果不是已經(jīng)得知過對方從未騎馬，他可能會以為奈哲爾是個跟自己一樣老練的騎手。
天空上奔馳了一天的太陽馬車上的燃料已然到了耗盡的時候，它放出的光芒也不再炙熱白亮，而是漸漸染上金紅色，讓天空的幕布從美麗的天藍變成淡淡的藍紫色，云彩們也沾染上金邊與漂亮的赤紅，隨著天幕逐漸深沉，原本隱藏起來的雪青月宮從大地的盡頭展露身影，而太陽則加快了奔向那座不屬于凡世的宮殿的速度。
雖然只是讓馬匹保持小跑，在加上嘉婭德是匹溫順且聰明的馬兒，哪怕騎手是新人，甚至在半途中走神也未必會出現(xiàn)落馬之類的問題，但旅人長久地凝視落日的舉動還是讓青年有些無奈。
“老爺，您在發(fā)什么呆？”
“啊，因為只有日出和日落的時候，人們才能盡情地用雙眼追逐西格爾的身影，所以忍不住想要多看一會兒。”
“……所以您是太陽女神的信徒嗎？”
“？當然不是，我并不信仰任何一位神明。說起來，你也不是第一個誤會我的人，但在旅行的時候，我也見過那些信徒和修士們，大家都嚴格遵守各自的教團戒律，有著這樣那樣的規(guī)矩，而我和他們完全不像啊？”奈哲爾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
“因為只有打算加入教團的信徒會遵循修士們的戒律，大部分人只是偶爾有空的時候才去神殿聽聽布道，祈禱一會兒，然后繼續(xù)生活，但這并不代表他們的信仰心就一定比嚴格遵守戒律做修行的人薄弱�！彼坪趵斫饬耸裁矗R茵聳聳肩，“其實像你這樣的無信者才是少數(shù)，不過既是無信者，卻又過分在意神明的，我還真沒見過。”
“原來是我過分在意的緣故嗎？”旅人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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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信者的話，一般就把神明當做太陽和月亮吧，因為每天都能看見，因為仰賴著它們生活，雖然知道對方了不起，但也不會刻意去尊敬，就像小蟲子的尊敬對路邊上的獵手而言毫無意義一樣�！�
“這種說法，我覺得還是挺有敬意的。”
“畢竟它們一直就在那里，而且和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嘛，不可能做到無視的吧？就像故事里說的那樣，太陽給予世界生命，月亮給予世界魔力�！�
奈哲爾眨眨眼睛，“故事？是指世界誕生的歌謠嗎？我在酒館里聽到的歌詞好像沒有這兩句�！�
“詩人唱的《尤尼爾敘事詩》里面會有這種床頭故事的句子才奇怪吧，那個說法一般都是老婆婆用來哄小孩子睡覺的小歌里的�！�
“那是什么？”旅人好奇地望過來的眼神非常單純，仿佛他從未聽過這種東西一樣。
“……我姑且問問，老爺，您小時候睡不著，家里大人一般用什么法子哄您呢？”同樣有點驚訝的青年有些猶豫地詢問了一句，因為不想踩上麻煩的部分，他甚至都沒有指定具體的對象，只是用了‘家中長輩’這個含糊的說法。
可惜這份細致都做了無用功。
奈哲爾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從沒有睡不著過。”
有些人不擅長交流其實是天賦點的太離譜了，尤其是在如何把天聊死這種地方，主要講究一個渾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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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叫人羨慕。”萊茵的臉上再度浮起了過于標準的營業(yè)用微笑。
“所以，你說的小歌是……”
“照顧孩子的婦人們根據(jù)敘事詩和一些各國傳說編出來的小故事，用來哄小孩子，每個地方都不太一樣，就跟每位詩人都喜歡改寫一份自己專有的敘事詩差不多�！�
“原來如此�！币驗榍嗄甑恼Z氣實在過于公事公辦，那份冷淡的溫度讓奈哲爾不得不把自己的好奇心認認真真塞回肚子里，而不是試圖央求對方說一點具體內(nèi)容。
嘛，下次有機會再問問吧，旅人這么想著。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青年突然生氣，不過按照他的經(jīng)驗，大家似乎經(jīng)常如此，只要不去追問，那份小小的惱火很快就會在美好的晚餐和愜意的睡眠里消散掉，再耐心等到一個他心情好的時間，也許就會說了。
對付和旅伴之間莫名其妙的冷場，奈哲爾已經(jīng)從一開始的忐忑不安試圖安撫，進步到了能夠平淡以對的程度。
和他每次努力都失敗，并且氣氛變得更差有很大的關(guān)系。
旅人已經(jīng)學會了糊弄學的精髓，有些不擅長的東西，別去努力反而更合適一些，起碼對他而言就是如此。
“萊茵，那邊就是我們今晚要露宿的小鎮(zhèn)嗎？”他從容地指著遠處籠罩在夕陽輝光里的影子問道。
“啊，就是那里，老爺您是從沙海的方向來的，應(yīng)該沒去過維拉，這邊的燉菜和酒都很有名哦？是會讓路過的商隊都要停下來嘗一嘗的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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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么推薦的話，肯定很有品嘗的價值，作為陪我聊天的交換，晚餐我們點些好東西吧？”
“……燉菜沒有您以為的那么貴。”大概是轉(zhuǎn)換話題順利的緣故，萊茵的語氣總算變得輕松起來，甚至有心情開起玩笑。
“除了燉菜之外的呢，比如說水果……哦，這里不產(chǎn)水果嗎？”
“維拉的特產(chǎn)水果只能用來釀酒，并不好吃�！鼻嗄曷柭柤�，“您要是實在想點些貴的東西，大概只有烤肉了�！�
“這里缺乏獵手和牧人嗎？”既然肉類昂貴，那肯定是因為無人畜養(yǎng)家畜，又沒人去打獵的緣故，擅長農(nóng)業(yè)的鎮(zhèn)子很容易變成這樣，畢竟田地總是比帶皮毛的動物更穩(wěn)定一些，既不會從陷阱里逃走，也不會隨隨便便就生病死掉，或者突變成魔物。
“那倒不是，好吃的烤肉需要花不少香料腌制，無光森林不產(chǎn)這些，用上那些東西的話價格就會變得十分離譜，一般人很少愿意為了好吃就花那么多錢，所以餐廳里通常只賣便宜的鹽腌肉，老爺您……要是確實想吃的話，我就拜托老板做一點。”
奈哲爾歪著頭稍稍思考了一會兒，“我大概知道你說的是什么了，好像在南方見過，肉確實會被灑滿香料來烹飪，但我不太吃得慣那種糊糊一樣的食物，烤肉應(yīng)該還好些吧？”
看著他那副想起了不喜歡的食物而變得小心翼翼的樣子，萊茵忍不住笑出了聲，“你說的大概是巴拉德的傳統(tǒng)料理，那玩意就算再貴，北國人也不會想要嘗試的，我們這里會吃糊狀食物的只有嬰兒和沒有牙齒的老人！”
“那可再好不過�！甭萌苏嫘恼\意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