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腐朽的熔爐
踏入黑霧谷的界線，仿佛穿過了一層冰冷粘稠的薄膜。
林辰的護體靈力，在接觸到黑霧的第一個瞬間，就發(fā)出了一聲微不可察的、仿佛金屬被強酸腐蝕的嘶響。
這片籠罩天地的黑霧，并非簡單的水汽或障眼法，它像是億萬只無形的螞蟥，附著在每一個闖入者的靈力護盾上，無聲卻吸著維持生命的能量。這是一種緩慢、持續(xù)性的凌遲，足以將任何人的意志，在漫長的消耗中徹底碾碎。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魏京，顯然對此早有預(yù)料，但他的臉色依舊凝重。他悶哼一聲，反應(yīng)極快，袖中一道白光飛出。那是一枚鴿卵大小的純白玉石，通體溫潤，表面刻滿了細密的安神符文。玉石懸浮于他頭頂，散發(fā)出一圈柔和的光暈，將粘稠的黑霧強行推開至周身三尺。
“都靠過來！不要脫離‘清心玉’的范圍！”魏京的聲音，因為靈力的催動而顯得有些失真，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這‘鎖龍霧’能直接侵蝕靈力本源，消磨修士神魂，一旦被徹底包裹，筑基境也撐不過一炷香！”
“裂巖”小隊的成員們，聞言無不色變，立刻向光圈內(nèi)收縮陣型，彼此的肩背幾乎要靠在一起。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即便有清心玉的庇護，那種無處不在的抽離感也只是被減緩，并未根絕，靈力依舊在緩緩流逝。在這片該死的土地上，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加速他們的死亡。
隊伍中唯一的女性修士小雅，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治療法杖，杖端的綠芒明滅不定，顯然她的心神也受到了影響。而脾氣火爆的何松，則緊握著他的戰(zhàn)斧，肌肉虬結(jié)的手臂上青筋畢露，他更痛恨這種無聲無息的消耗，而非真刀真槍的搏殺。
林辰，則不動聲色地退到了隊伍的最后方，甚至將半個身子，都主動暴露在了光暈的邊緣地帶，任由那冰冷、粘稠的霧氣包裹住他的肩膀。
這個看似不智的舉動，讓時刻用余光注意著他的魏京和何松，都心頭一凜。在他們看來，這無異于一種緩慢的自殺，或許是某種散修特有的、愚蠢的逞強。
但林辰有他自己的、不為人知的目的。
他將一縷精純的神識沉入氣海，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體內(nèi)那座無物不熔的萬道熔爐，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輕輕震顫著。
這震顫，并非面對強敵時的興奮，也不是遭遇危險時的警惕。
而是一種……饑餓。
一種源于存在本質(zhì)的、對同源之物的、深入骨髓的渴望。
林辰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個荒謬、卻又無比貼近真相的猜測，在他腦海中成型。他終于明白，自己之前在影魔猿尸體上感知到的，那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萬道熔爐”的氣息，并非是某個修煉了類似功法的強者，在這里留下的戰(zhàn)斗痕跡。
而是這片土地本身，就在無時無刻地，散發(fā)著這種氣息。
這整個黑霧谷，就是一座巨大的……熔爐！
或者說，是一座不知在多少萬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亡”的熔爐殘骸。
這個猜測太過駭人，以至于林辰的神魂都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恍惚。他的《萬道熔爐訣》，是他此生最大的秘密與倚仗，是他超脫凡俗、逆天改命的唯一根基。而現(xiàn)在，他正走在一件可能是同源，卻又充滿了死亡、邪惡的“超級法寶”的殘骸之上。
就在他分神的這短短一剎那，異變陡生。
沒有任何預(yù)兆，也沒有任何聲音。隊伍側(cè)翼那仿佛凝固的黑霧中，幾道更加濃郁、更加深邃的影子，以驚人的速度，撲向了陣型中氣息最弱的弓箭手阿峰。
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沒有五官和肢體，只是一團團流動的、純粹的惡意。
“小心！”
反應(yīng)最快的是何松，他的咆哮與戰(zhàn)斧的揮動幾乎同時發(fā)生。雄渾的土屬性靈力，帶起一道厚重的土黃色光刃，挾著開山裂石之威，猛地劈向其中一道影子。然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讓所有人都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那道足以斬斷巨巖的光刃，在劈中影子的瞬間，就像泥牛入海，沒有激起任何反抗，而是被那影子輕而易舉地“吞”了進去。影子的形態(tài)只是扭曲了一下，其內(nèi)部的黑色反而更加深邃，速度也似乎更快了一分。
嗤啦！
一聲輕響，阿峰體表的護體靈光，在那影子的撞擊下，瞬間被腐蝕出一個猙獰的大洞。他的手臂上，立刻出現(xiàn)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詭異的是，傷口處沒有流出一滴鮮血，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枯萎、腐爛，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是腐骨陰影！該死！情報里沒說它們會主動攻擊！”魏京厲聲喝道，他的臉色第一次變得有些蒼白，“不要用靈力硬抗！它們以靈力為食！小雅，用驅(qū)邪術(shù)！”
他的判斷精準，但已經(jīng)晚了。小雅法杖上的綠光剛剛亮起，一道微弱的治療神術(shù)落在阿峰的傷口上，卻像是火星落入水中，瞬間熄滅，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光芒確實對陰影有效，魏京全力催動清心玉，光芒大盛，那些靠近的陰影發(fā)出了一聲聲嘶嚎，動作變得遲緩。但更多的陰影，正從四面八方的黑霧中浮現(xiàn)，它們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密密麻麻，不下數(shù)十道，將他們圍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這些東西殺不死、打不散，每一次接觸都會被腐蝕，而頭頂那塊作為唯一希望的清心玉，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絕望，籠罩了每一個人。
然而，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之際，林辰的眼眸，卻在這一刻亮了起來。
在其他人眼中，那些是致命的、無法理解的怪物。但在他的“熔爐感應(yīng)”中，這些所謂的“腐骨陰影”，其本質(zhì)被解析得一清二楚。
它們根本不是生物。
它們是這座“腐朽熔爐”在無盡歲月中，逸散出來、最精純的本源死氣，與此地積攢的無數(shù)生靈的怨念結(jié)合后，所形成的、一種不穩(wěn)定的能量聚合體。
它們的“核心”，是一團被龐大死氣包裹著的、只有米粒大小高速旋轉(zhuǎn)的黑色能量漩渦。那才是它們的“命門”。
尋常修士的神識會被黑霧屏蔽，攻擊會被外部的死氣吞噬，根本無法命中那個微小而隱蔽的核心。
但對林辰來說，這，都不是問題。
他沒有沖上去加入魏京的光圈防御，反而向后又退了一步，徹底融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這個動作，在“裂巖”小隊任何一個人看來，都是不折不扣的背叛與逃離。
下一刻，一道細若游絲，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劍意，從他并攏的指尖，無聲彈出。
這道劍意，被他凝練到了極致。它沒有絲毫光華，沒有能量波動，甚至沒有引起一絲一毫的破空之聲。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精準無比地刺入了一頭正繞過何松，撲向小雅的“腐骨陰影”體內(nèi)。
那頭陰影的動作，猛地一滯，緊接著，它龐大的、由黑霧構(gòu)成的身軀，在瞬間向內(nèi)塌陷、收縮，最后“噗”的一聲輕響，化作一縷純粹的黑煙，徹底消散在了周圍的霧氣中。
整個過程，快到無人察覺，詭異到令人費解。
林辰?jīng)]有停歇。他的手指在黑暗中，以一種奇異的、帶著死亡韻律的節(jié)奏，連續(xù)不斷地彈動。一道道無形無質(zhì)的劍意，精準地點向那些陰影的核心命門。
噗、噗、噗……
整個形勢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前一秒還岌岌可危的“裂巖”小隊，突然發(fā)現(xiàn)壓力驟減。那些前一秒還兇悍無比、讓他們束手無策的腐骨陰影，莫名其妙地在半空中自行崩潰，化為烏有。
“是……是魏執(zhí)事的神通嗎？太厲害了！”小雅死里逃生，驚喜地喊道。
然而，作為焦點的魏京，臉上卻是一片茫然和驚疑。他催動清心玉已經(jīng)耗費了他九成的精力，根本無力發(fā)動如此精準、高效、無聲無息的攻擊。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越過眾人，投向了那個一直站在黑暗邊緣、最不合群的林辰。
是……他？怎么可能！
林辰自然沒有理會眾人的驚愕與猜測。
因為此刻，他正沉浸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的體驗之中。
每解決掉一頭陰影，他體內(nèi)的青銅熔爐，就會發(fā)出一聲滿足的、低沉的嗡鳴。那陰影崩潰后化作的、最精純的死亡源氣，會被熔爐直接捕捉、煉化，然后將其中駁雜的怨念徹底焚燒，只留下一股精純至極的本源能量，反饋回他的四肢百骸。
這股能量，冰冷而純粹，正在以一種溫的方式，滋養(yǎng)著他的肉身，強化著他的神魂。甚至……連他已經(jīng)穩(wěn)固許久的、筑基九重初期的修為壁壘，都因此而出現(xiàn)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松動。
在這里戰(zhàn)斗，他非但沒有絲毫消耗，反而在……飛速變強！
這個清晰無比的認知，讓林辰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
這哪里是什么人人畏懼的死亡絕地。
這分明是為他，為他的“萬道熔爐”，量身定做的……無上寶地！
就在他幾乎要沉醉于這種實力飛速提升的快感中時，一陣令人牙酸的、沉重的拖拽聲，毫無征兆地從前方的濃霧深處傳來。
那聲音，像是有人用生銹的鐵鏈，拖著一具巨大而沉重的尸體，在鋪滿了枯枝敗葉的地面上，一步一步，緩緩前行。
吱嘎……吱嘎……
聲音越來越近，每一下，都仿佛不是拖在地上，而是拖在眾人的心臟之上，帶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剛剛才看到一絲生機、從絕望中掙脫出來的“裂巖”小隊，臉色瞬間變得比剛才面對數(shù)十頭陰影時，還要慘白。
魏京頭頂那塊已經(jīng)黯淡下去的清心玉，此刻竟發(fā)出了前所未有劇烈的光芒，瘋狂的閃爍，像是在發(fā)出最致命的警告。
他用盡全身力氣，失聲喊道：“不好！是‘守墓者’醒了！”
聲音里充滿了無法掩飾、源于靈魂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