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雷霆一子

    林辰沒有去看地圖，也沒有詢問細節(jié)。在他出關的那一刻，他那暴漲至數千米的神念，就已經如水銀瀉地般，無聲無息地覆蓋了整個黑山商會，乃至更遠處的區(qū)域。他“看”到了籠罩在坊區(qū)上空那層由無數怨魂構成的淡黑色氣罩，也“看”到了坊區(qū)邊緣，那些原本屬于商會的店鋪，此刻正被一群身穿黑袍、鬼氣森森的修士占據。

    他甚至“看”到了那個所謂的“鬼三”。

    那是一個身材枯瘦如竹竿的男人，筑基六重巔峰的修為，氣息陰冷。他正坐在一間被血洗過的藥鋪柜臺上，腳下踩著百草堂老掌柜的尸體，手中把玩著一枚血淋淋的玉佩，臉上掛著戲謔而殘忍的笑容。在他的周圍，數十名黑袍修士結成戰(zhàn)陣，將整個街口封鎖得水泄不通，防止任何人逃脫。

    “百草堂的老掌柜，待我不錯。”林辰忽然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他初來黑山郡時，曾在那里買過一些基礎的藥材，那位老掌柜還善意地提醒過他城中的勢力紛爭。

    錢通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悲慟：“王掌柜他……他全家上下三十余口，都沒能逃出來�！�

    林辰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他向前邁出一步。這一步踏出，他的身形沒有消失，但在錢通等人的感知中，他的人就像是被一塊無形的橡皮擦從現實中抹去了一樣。聲音、光影、氣息、甚至因果，都在他立足之處發(fā)生了奇妙的偏折。明明人就在眼前，神念掃過去卻是一片空空蕩蕩。

    這是神通“道隱”的第一次實戰(zhàn)應用。

    錢通等人驚得瞠目結舌，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幕。這已經超出了他們對隱匿之術的認知范疇。

    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覺的情況下，林辰已經離開了商會總部。他沒有走任何門窗，而是直接穿過了那層“百鬼鎖魂陣”的陣法光幕。那陰毒的、能吸魂蝕骨的陣法之力，在接觸到他身體周圍那層無形的空間褶皺時，被自然而然地引向了別處，沒能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東街街口。

    鬼三正享受著這種貓捉老鼠的快感。他喜歡看這些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商人們臉上露出的絕望。他知道，黑山商會里有高手，那個錢通也是個硬骨頭。但那又如何？在玄骨上人親手布下的大陣中，他們就是甕中之鱉。只要時間足夠，都不用自己動手，陣法就能把他們活活耗死。上人給他的任務，就是制造恐慌，瓦解他們的意志。

    他正準備下令，讓手下將王掌柜的頭顱掛在街口示眾，忽然，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那是一種源于生命本能的、毫無征兆的戰(zhàn)栗。他猛地抬頭，神念瘋狂掃向四周。

    空無一人。手下們各司其職，陣法運轉正常，周圍的空氣中除了血腥味，再無異常。

    “錯覺？”鬼三皺起眉頭，心中那股不安卻愈發(fā)強烈。他是一名在生死邊緣搏殺多年的修士，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霍然起身，厲聲喝道：“全員戒備！有……”

    他的話沒能說完。

    一個身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面前三尺之地。那身影是如此的突兀，仿佛他從一開始就站在那里，只是直到此刻，才允許別人看見他。

    是林辰。

    鬼三的瞳孔在瞬間收縮成了針尖大小。他全身的汗毛倒豎，體內的靈力在第一時間就瘋狂爆發(fā)，一層慘白的骨甲瞬間覆蓋全身，同時身形暴退。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對方是如何突破大陣、如何靠近自己的。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逃！

    但，他沒有機會了。

    林辰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變化，平靜得如同萬古不變的冰川。他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出食指，對著鬼三暴退的身影，輕輕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靈力波動，沒有絢爛奪目的術法光華。

    在那一瞬間，鬼三只看到了一點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黑”。那不是顏色的黑，而是一種概念上的“終結”。仿佛整個世界的光、聲音、法則、生命，都被那一點黑色所吞噬。

    他的護身骨甲，那件足以抵擋筑基后期修士全力一擊的上品法器，在接觸到那點“黑”的瞬間，就無聲無息地湮滅了，連一絲粉末都沒有留下。緊接著，是他的身體。

    鬼三臉上的驚恐表情徹底凝固。他低頭，看到自己的胸口出現了一個細小的、邊緣光滑的孔洞。他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神魂、自己所修煉的一切道法，都在通過那個小孔，被瘋狂地抽走，歸于虛無。

    “道……殞……”

    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身體便如同被風化的沙雕，從內到外，寸寸瓦解消散，最終化為一撮飛灰，灑落在地。

    從林辰出現，到鬼三形神俱滅，整個過程，不足一息。

    周圍的數十名黑袍修士，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他們驚恐地看著那個突然出現、又一指點殺了他們首領的神秘人，一時間竟忘了攻擊。

    林辰沒有看他們。他的目光，穿過街道，穿過坊市，仿佛直接落在了黑山郡城某個陰暗的角落，與另一道強大而陰冷的神念，在虛空中對撞。

    他緩緩收回手指，聲音不大，卻借由陣法的共鳴，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坊區(qū)，傳入了黑山商會每一個人的耳中，也傳入了那位幕后黑手的耳中。

    “玄骨，出來受死�！�

    五個字，如同五座無形的巨山，沉甸甸地壓在黑山郡城每一個修士的心頭。聲音的余波尚未散盡，一股冰寒刺骨的惡意，便從城北的某個角落，沖天而起。

    那是一片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黑暗。它如同一滴濃墨滴入清水，迅速渲染了半邊天空。恐怖的威壓瞬間籠罩全城，無數低階修士在這股威壓下瑟瑟發(fā)抖，甚至無法維持站立的姿態(tài)，一些修為稍弱的凡人更是直接口鼻溢血，昏死過去。籠罩在黑山商會坊區(qū)上空的“百鬼鎖魂陣”，在這股威壓的引動下，發(fā)出了更加凄厲的鬼嘯，陣法運轉的速度陡然加快。

    城中各個勢力的府邸深處，一道道強大的神念被驚動，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那片天空。他們看到了一個身影，從那片黑暗的中心，一步一步地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身穿寬大黑袍，看不清面容的人。他沒有飛行，腳下卻自動生出由森森白骨鋪就的階梯，托著他緩緩升空。他每踏出一步，腳下的白骨階梯便向前延伸一截，而身后的則化為骨粉消散。他手中握著一桿幡，幡面漆黑，幡桿則是一截不知取自何種生靈的慘白脊椎骨，無數扭曲的魂體在幡面上掙扎、嘶吼，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金丹境，玄骨上人。

    他終于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