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走不準的鐘。(4)
戶外敞亮,則顯室內(nèi)開了燈依然昏暗。聽樓下傳蕩的佛經(jīng)層遞曳來,我們在一排又一排的走道搜尋,席庸年說,他大略記得在轉角處,可館內(nèi)如圖書館層架疊立眾多,加之碑上小字密密麻麻,從中去尋秦昭,無異於將所有故去的前人過一遍。
環(huán)境自當是舒適的,雖為假日,許是選在舟車勞頓的午後,倒也不見太多人。偶爾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經(jīng)過,我朝其微笑頷首,他們亦予人溫暖如春的回應。
我問他,真是二樓嗎,還是可能記錯層了。席庸年的話擲得鏗鏘有力,就在二樓,只不過當時被攆走了,其實真正在他墓前并不超過五分鐘,這對於帶著話yu訴的他,時間短如須臾。因而他記得模糊,我能理解。
「我好像找到了,你來看看是不是�!�
再一道拐彎的右上那格,我一抬眼便瞧見了。每位使用的位置皆能看見里頭家屬各備而不統(tǒng)一的骨灰壇,我算認字快的,自名字覓尋,秦昭二字顯著。出聲喚席庸年之前,我仔細看了看相片,往生者是位ai笑的少年,連照片都是他璀璨青春的正當時。
席庸年聞言立即定住,回首的姿態(tài)帶著那麼些激動急切,偏腳步穩(wěn)健過來我身畔,細細瞧那相片。
「秦昭。」他說。
我笑笑,「找到了。第一次見呢�!�
舊人的相片是黑白se的,是以圖中y影g0u壑尤其明顯——秦昭的鼻梁上有淺淺的y影,我猜測他可能有戴眼鏡的習慣;濃眉星目的五官舍去粗獷,氣質上更偏向俊俏,國中的男孩尚在發(fā)育期,縱觀而言,能判斷出他英年早逝,因著照片里他笑得太年輕,那是撲面來的定格。
「謝謝。」他輕言謝,「欸,是她帶我找到你,我們要怎麼報答她才好?」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我愣了愣,他這是……指我嗎?對秦昭?
「他又不認識我,你和他說這些。」我忍俊不禁。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向他介紹你?」席庸年歪頭看我,「會介意嗎?」
「沒關系�!刮尹c點頭,看見他得到首肯後轉過身,面上平靜淺淡,好似在忖著要與秦昭說些什麼。
我的目光停在秦昭相片一隅,盯著那存封完整、不曾泛h凋朽,整齊的方角,此刻相b適才好了不止一星半點,思及此,又更讓我覺得席庸年身上保有他所未意識到的柔軟,對他,我心中抱著感激。
好像在他面前,我總是不斷推翻自己堅定的立場,為他修正我的看法,無所遁形的感覺并沒有使我不適,只是時間一長,素來還有理智支撐的自己,更多時候變得習慣傾聽內(nèi)心的聲音,隨我心向往去闖。
席庸年的溫軟,席庸年的脆弱。
他的好笑,他的難過,他生怕虧欠旁人,卻又明白顯示他為人著想的天x。
否則要如何才能解釋,當他見過我的失態(tài)與旁徨頓生的緊張,之後有關於我,他都會先問一問呢?
——他問得并不令人討厭喔。只像未覺知的照拂,滿剩溫柔。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書聲瑯瑯一般的、清亮的嗓音於此光照的小角落生芽,他讀著窗外煦yan甚好,聊沿路他沾過的絨椅套和搖晃的公車把手,高中制服是清新配se,像不像小時你的涂鴉,畫過那片波光粼粼的海?
幸好沒有再被趕走了,伯父伯母不待見他,他卻是要來瞧瞧他的摯友。前些天買的花ba0皆已綻放,他把小花束置在牌位前置物縫隙,不燃香燻醒睡著的人們,但愿花香遠播。
「秦昭,這是我的朋友,也是高中同學。她的名字很有詩意,祝愿雨,嗯,祝福的愿之雨�!�
「你一定也會想和她成為朋友�!�
我瞇起眸,「也」?是你這家伙的真心話啊。
我哼笑兩聲,走上前,「看來有人對我的評價滿高的嘛�!�
他淡道:「你得意和退縮的樣子和秦昭也很像�!�
「世上關於情緒的詮釋大多相似,我們又不是演員,普通人很像那不是很正常嗎?」
「說不過你,滿嘴胡言�!�
「你看!」我氣得驚呼,非常小肚j腸地喚秦昭,「你朋友就是這麼對他新交的朋友!」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他不會理你的。他一定是笑到彎不起腰,在旁邊看戲的類型,你求救找錯人了�!�
「……可惡。」
「祝愿雨,不緊張了?」他打趣問道。
「不會。你打住,別再提我的黑歷史了,我也沒想過剛剛會那樣……」
席庸年想了一想。「你在班上不也有玩得好的男同學嗎?」
「你說俞玦?那是因為襄蕓在旁邊呀,而且俞玦b較大大咧咧,跟他玩笑不會有心理負擔�!�
「那就是差別對待我了。」席庸年說,「但你依然是我第一個分享這秘密的對象。還好是你�!�
目光落進他如海的邃眸,我所有yu脫口而出的,悉數(shù)淌在澄澄的、接住了光的水面,天頂就是蒼穹,望去有限的湖泊竟然也載住了我。
秦昭,他向你介紹過我了,我仍想同你自我介紹一回。
我是愿雨,你知道是哪倆字嗎?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也是席庸年的高中同學,算是……朋友吧。
雖說在心里默讀著說有告狀的嫌疑,不過我忍不住要問,你是怎麼和他當朋友的?我知他的轉捩與你有關,亦見識過他的防備,如履薄冰,我的人生中從未出現(xiàn)過這樣的角se,因人至少持有同理心,我害怕可能發(fā)生的失言會戳痛他。
秦昭,我與你不熟悉,更可以說是剛認識,不便開某種地獄級的玩笑——畢竟你永遠能為我保守秘密——啊,但還是說了一點點,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管不住嘴……啊哈哈。
我是想說,好奇怪啊,席庸年身上存在一種特別的x1引力。
讓我想看著他走得更遠,重新yan光開朗。像他說起你那樣。
好像不是憐憫。起碼我覺得不是。
我……先和你說到這!他看我的眼神變得微妙了,我是不會告訴他我不擅和人當面會話,內(nèi)心卻能一個人默默說上很久。
很高興認識你,秦昭。還有,再見。
「祝愿雨,你想要我怎麼報答你?」
我們又待了一會,cha科打諢,似第三人也在場與我們聊天聊地,說至不語的都透過眼神互相推心置腹,才彼此滿足地離開秦昭的居所。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殯儀館外,要走一陣才會到公車站牌,郊外風光純樸,我先聽見叮叮作響的鈴聲,而後目送一輛腳踏車超越我們,踏板施了力,車輪就滾呀滾的跟著轉彎的龍頭拐進小巷,人煙氣息沒入拐彎之隔的寧謐,有洗盡鉛華的純粹。
「我沒有什麼想要的�!刮艺f。
「嗯……」
他不再強求我得令他完成什麼,席庸年接受了我說的沒有即是沒有。
彤光溫煦而平均地散在所有人肩頭,無一處y影。小花小草有金hse的光籠著,街角紅磚被曬得微溫,晴空萬里一樣遼闊明朗,我與他肩上披著一般無二的暖意,烘烤得人隱隱滾燙。
潔白裙袂服貼在我腿側,我并著腳尖,像眺望,朝著他方向。
「你怎麼肯陪我來�!�
他笑了聲,又喃喃了次:「你居然來了,真有意思。」
我一臉警惕�!覆挥酶袆拥娇捺浮!�
「我還是想不通,這種事通常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卻絲毫不避諱,為什麼?」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
「你需要一個人陪伴你,我剛好有空,所以我出現(xiàn)了�!刮野涯抗夥诺锰鲞h,漫不經(jīng)心瀏覽,只凝神用耳去聽,「你心事重重的樣子很少年老成耶,以後老了臉上會有很多皺紋喔。」
「那不重要。」
「那什麼才重要?」我余光瞥他,「欸,總問為什麼、揣測別人的心意、預估別人的動機,這些都是好累的事,你如果能放輕松些,別過多糾結,他一定b較開心。不要問我為什麼會知道,我就是這樣覺得。其實我想你也懂的�!�
倏然,一陣風來,揚過路邊商店的旗幟。
旗幟曳動,像極風也認同。
「重要的是,大家都希望你過得好。」我下了結論。
「哪些大家?」
我嘆了口氣,淺聲道:「最起碼還有秦昭和我。你給我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