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們終于算出來了!等等,那鐵甲要上老板的身?!
我們終于算出來了!等等,那鐵甲要上老板的身?!
沈樂捧著半條皮帶,沉默了很久很久,到底還是打消了把它徹底修補完整,或者剪一根新皮帶,強力縫上去的念頭。
——這皮帶上的每一條割痕,每一道撕扯痕跡,都是永不磨滅的勛章,是皮帶主人的喜悅、悲哀、自豪和痛苦。
這樣的皮帶,哪怕放到博物館里去,也有資格這樣坦坦蕩蕩地進去,無需任何修飾。
就像國博里面的那條皮帶,背后的字跡,和末端的割痕,都銘記著曾經(jīng)的苦難與輝煌……
他把皮帶翻過來,小心展平,凝視著正面的凹槽和小孔,仔細觀察。
這些帶銙,如果是金屬片,那么連綴在皮帶上面的方式,就是在皮帶上打出小孔,再用釘子把帶銙釘上去;
玉帶?玉帶就在底部用金屬做成托盤,再把金屬托盤的側(cè)面做出小孔,釘在皮帶上。
無論如何,這樣的連綴方式,經(jīng)過天長日久,帶銙都會在堅硬的革帶上面,壓出淺淺的凹槽;
小孔邊緣,能觀察到明顯的開裂和形變,可能是革帶勒緊,也可能是帶銙上面掛了什么東西,下墜所致……
沈樂把皮帶捧在手里,來回看了許久,又覆蓋上一張極薄極薄的硫酸紙,側(cè)過鉛筆,在紙面上輕輕涂抹。
一片細微的沙沙聲響過,沒多久,一團又一團模糊的黑影,就在紙面上連續(xù)出現(xiàn):
“嗯,這些帶銙,有一個大的圓形,兩個月牙形,四個半圓形,兩個方形,兩個長方形……”
他挨個數(shù)著。總共加起來11枚,是相當(dāng)高規(guī)格的金帶了。
至于這上面的花紋,抱歉,帶銙在革帶上壓出的痕跡,只能看到背面,看不到正面,無從推測,只能從帶銙本體來猜想。
而且,還有一點非常奇怪的地方:
“這革帶正面……和帶銙接觸的部分,為什么這么臟?像是帶銙早就沒了,革帶又被主人束在身上,經(jīng)歷了很久很久?”
沈樂撫摸著手里的皮帶。猶豫了好一會兒,到柜子里翻出一管魯米諾試劑。
關(guān)燈,關(guān)門關(guān)窗,保持周圍環(huán)境一片黑暗,舉起試劑,在皮帶正面細細噴灑:
“亮了……果然亮了!這片血跡,是大范圍平鋪在革帶上的,帶銙凹下去的部分,有血液滴落的痕跡,有擦拭痕跡!”
沈樂趴在皮帶前方,飛快拍照,雙眼在黑暗中瑩瑩發(fā)亮:
“這個痕跡說明,有一段時間,帶銙已經(jīng)消失,血液是直接落在革帶上的!”
所以……
發(fā)生了什么……
革帶不語,只是平平鋪展。沈樂長長吐了口氣,又去觀察那些碎裂的金屬片:
金屬片凹凸不平,有花紋,有斷裂的痕跡,有在歲月當(dāng)中被擠壓、被磨損的痕跡,還有層層迭迭的銹跡。
許多痕跡都極其細微,用肉眼幾乎看不見,要在放大鏡下、顯微鏡下,才能看到那些細小的劃痕。
沈樂也就是親手錘打過、鏨刻過,才能辨別這些痕跡的來源,區(qū)分它們形成的早晚:
“這條是鏨痕……”
把所有金屬片小心除去銹跡,盡可能不傷到表面的加工痕跡之后,沈樂拿了張紙,一筆一筆,在上面描繪金屬片的紋路:
“這條也是鏨痕……這里凸出的部分,應(yīng)該是錘痕,是把金帶銙錘打出圖案,不,大概率是現(xiàn)成的沖壓模具,在上面錘出來的花紋……
這條也是錘痕,從正面向下錘擊,應(yīng)該是鈍器傷,腰帶替主人擋了一下,這一下應(yīng)該不輕……這一條……”
他用精神力浮起金屬片,捧在面前,盯著它細看。金屬片越飄越近,越飄越近,近得沈樂幾乎成了斗雞眼,仍然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奇怪……這種痕跡,是怎么留下來的?邊緣扁平,旁邊隆起,還有一些扭結(jié)的痕跡……這個……”
來回看了許久,仍然不得要領(lǐng),只好把微距照片傳給幾個老教授,請他們指教。
白教授看了一眼就笑起來,左手捏著a4紙,右手食指、中指張開,對準(zhǔn)紙張邊緣,合攏,再張開,再合攏:
“不就是這樣子嗎?”
“剪的?”
沈樂愕然。這是金帶銙��!
是朝廷的封賞,是官員的榮耀��!
怎么會被剪成碎片?
什么人能下這種狠手?這一剪子下去,除了黃金本身的價值——里面還摻了很多白銀和銅,其實沒有太多黃金——不就啥都沒有了?!
“應(yīng)該就是剪的�!卑捉淌谏裆駠u,顯然很可惜這種黃鐘毀棄的做法,一雙老眼里,仍然透著見慣不驚的冷然:
“這些東西啊……到了最艱難的時候,都只能發(fā)揮出來貴金屬的價值,甚至,能當(dāng)貴金屬用,已經(jīng)算是運氣很好很好了……”
沈樂黯然。他自己動手,用3d打印的方式,復(fù)制了幾片金屬片,再根據(jù)彎折、錘擊的痕跡,把這些外來形變?nèi)繌?fù)原,恢復(fù)到最初的樣子;
然后,一片一片,放在白紙描繪出來的,金帶銙最初的輪廓當(dāng)中。這樣一比對,金帶銙曾經(jīng)的圖案,就出來了一個大略:
“嗯……看上去差不多了……當(dāng)中是獅子捕獵的圖案,旁邊兩個月牙形,應(yīng)該是一對跳起來伸爪子的獅子,再旁邊四個半圓……”
他復(fù)原圖案的速度一日千里。與此同時,長安交大那一組折騰算法的學(xué)生,也在沒日沒夜干活:
“快點!”
“老板已經(jīng)快干完了!”
“我看到他今天已經(jīng)畫了三張圖了!一共就五種不同的輪廓,如果一一對稱的話,還有兩種就徹底畫完了!”
“到時候就用不著我們了!”
“別催別催——我這邊也快搞定了!這次跑出來的形狀,已經(jīng)基本吻合,只有一點點奇怪的地方——等我再改一遍算法,然后再跑一遍!”
“你行不行��!要不要去找別人來幫忙!不然去問問西工大?他們不行的話,國防七子,總能再拉點兒人……”
“你怎么不說去拉幾個大廠的哥們呢!那種靠著算法出人頭地,一畢業(yè)就進大廠,年薪百萬的!”
“我倒是想,這不是沒人脈嗎?要不然問問老板?他是2出來的,他總有人脈?”
“那我們還干什么活?!”
吐槽,抱怨,相互人參公雞,努力干活,努力干活,努力干活。終于,在沈樂繪出各個金屬片模擬圖的時候,算法組也交出了他們的成果:
“老板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覺得,已經(jīng)做到極致了……”
沈樂:“……”
不要喊我老板,我不是你們老板,我充其量只是個甲方——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導(dǎo)師的不是嗎?
站在屏幕另一邊,一手打印紙,一手3d打印做出來的金屬片,把沙漠里扒拉出來的文物金屬片一枚一枚排開。
放下皮帶輪廓的紙質(zhì)版,將3d打印出的金屬片一枚一枚,安置到各個輪廓上:
“很好,嚴(yán)絲合縫,
我們終于算出來了!等等,那鐵甲要上老板的身?!
“不錯,基本上可以了�!彼匦麓蜷_攝像頭,向?qū)γ娴乃惴ńM比了個“v”字型:
“等我把這些金帶銙修整復(fù)原,你們就能給論文收尾了!恭喜!”
“耶�。�!”
算法三人組抱在一起跳了起來。這一單,能發(fā)什么樣的論文暫且不論,賺到了多少錢也暫且不論,重要的是,他們終于!
終于�。�
搶在老板把東西全部做完之前!
現(xiàn)在,他們終于可以說:我們做的東西是有點用的,是幫到了出錢的金主的!
并不是沾老師的光,并不是金主大方、手松,是他們拼死拼活干出來的!
呃,雖然沈樂讓了他們一段時間,扭頭去修復(fù)皮帶去了,那也是他們拼死做出來的……
只有白教授的學(xué)生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隔著攝像頭,拼命向沈樂揮手,拼命大喊:
“沈先生!沈?qū)W長!你修復(fù)的時候稍微手下留情一點啊!留下修復(fù)痕跡,拍幾張照再說!”
有照片,有帶修復(fù)痕跡的照片,放到論文上去,他們這篇論文才能過審!
如果像沈樂之前修復(fù)的那樣,用超能力把兩塊金屬片貼合,看著就像一塊完整的金屬片,沒有任何修復(fù)痕跡——
這種照片交上去,論文也會被打回來的!
沈樂笑著向他們揮了揮手,用力點頭。
他弄了一塊按照金屬片測得的比例,熔煉出來的金、銀、銅合金做成的金屬板,開始手動鍛打,手動沖壓,手動鏨刻:
“不就是幾塊金帶銙嗎?容易得很,我跟盧員外學(xué)過打金了!我能搞定!”
最重要的是,3d打印出來的金帶銙形象,可以倒模做成模具,然后用模具直接在金屬板上錘打,省了好大工夫呢!
沈樂乒乒乓乓,一口氣打了兩三天,很順利地打出了一套完整的金帶銙。
然后,比著原有金屬片的樣子,剪出碎片,把它們和原版放在一起:
“差不多了,拍照!”
拍照,多角度拍照,仔細掃描。交付一批照片,得到認(rèn)可“這個應(yīng)該能夠用在論文里”之后,沈樂就開始放飛自我:
“這些金帶銙不能用純金打,真是太可惜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是當(dāng)?shù)厣a(chǎn),還是長安賞賜的。
總之,我先搓一個純金的出來,看它們自己意思吧!”
他乒乒乓乓,又轉(zhuǎn)身動起手來。純金相對柔軟,比之前的合金版本更容易打,沈樂之前練過一次,速度也快了不少;
只花了兩天不到的時間,就打出了一批純金版本的金帶銙碎片,把它們一上一下,迭合在一起,與沙漠里扒拉出來的金屬片拼好。
停一停,取出兩盒不同的金屬,把沙漠里扒拉出來的金屬片夾在中間,小心讓它們盡量貼合:
下面是一塊薄薄的金屬板,按照金屬片測得的比例,熔煉出來的金、銀、銅合金;
上面是一迭金箔,由高純度的黃金制成。披在金屬片上,盡量不給金屬片造成壓力,不讓它們產(chǎn)生形變。
最后,端起鐵甲,平放在桌上,革帶平鋪在鐵甲上,再將金屬板平放到革帶上方:
“好了!能給你們的加成,我都給你們了——來吧,看你們想要哪一種!”
他雙手按住鐵甲。頭盔,肩吞,護膊,身甲,同時輕輕顫抖起來,一時間如在發(fā)光。
沈樂恍若不覺,努力讓自己體內(nèi)的熱流,在整個鐵甲當(dāng)中循環(huán),喚醒這些碎片的靈性:
而碎片們的靈性果然被喚醒了。很快,覆蓋在碎片上面的金箔,如同遇到熔爐的雪花,一點一點變軟,融化,滲入金屬片,消失不見:
“看來你們也想用黃金是嘛?你們也希望自己是純金?
是啊,純金多好啊,如果是大唐全盛時期,拿到應(yīng)有待遇的話,本來就應(yīng)該是純金來的……”
金箔一片一片化去,一片一片融入金屬片。幾個小家伙都蹲在旁邊,屏息凝神,觀看沈樂的修復(fù)工作;
一片金箔消失,就有一縷青絲悄然揚起,從旁邊托起一片,覆蓋在金屬片上。動作行云流水,點塵不驚。
漸漸的,那些被扭曲,被彎折,被重錘砸得變形的金帶銙,煥發(fā)出了燦燦的亮光,開始舒展身軀;
那些被剪成兩截的斷口,開始向旁邊延伸,和沈樂給它們補上的純金碎片貼合在一起;
再過一會兒,下方的金銀合金,也悄然融化變形,成為細細的釘子,連接在金屬片的小孔上:
“搞定了!終于搞定了!”
沈樂長長松一口氣。精神力覆蓋的范圍內(nèi),十一片燦燦的黃金飾片排成一排,橫陳在革帶上;
雖然還沒能落入它們原有的凹槽,與革帶融為一體,卻已經(jīng)是舊貌換新顏。
“你們剛剛被制造出來,準(zhǔn)備贈送,或者發(fā)放下去的時候,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吧?”
沈樂輕輕撫摸著面前的黃金飾片,神色悵然。
當(dāng)中那枚最大的圓形飾片,上面鏨刻雄獅捕獸圖,雄獅肌肉一塊塊墳起,刻刀鏨刻出的鬃毛絲絲張開,幾乎能聽到它的咆哮聲;
兩邊的半月形飾片,兩頭獅子用后腳站立,前腳向上伸起,扒拉著不知道什么東西,神態(tài)生動;
再兩邊的半圓形碎片上,獅子滾繡球,母獅帶崽,繡球毫發(fā)畢現(xiàn),母獅的慈愛、幼獅的活潑,一望可見……
“真的很漂亮啊……且不說它代表的品級,就這鏨刻工藝,都美到了一定境界……什么人,或者,什么情況下,才舍得把它剪開呢……”
他小心翼翼,把這些飾片一枚一枚,嵌入革帶當(dāng)中,又輕輕敲擊上面釘子將其固定。
好半天,全部固定完畢,這才掛起鐵甲,把革帶束在上面:
“沒有帶鉤,革帶也不夠長,只能這樣湊合著束一下了……你不滿意的話,我再幫你……啊?!”
眼前猛然一黑,卻是頭盔自行飛起,直接扣到他腦門上。
動作太過粗暴了點,甚至沒來得及調(diào)整方向,以至于頭盔后腦勺,對準(zhǔn)了沈樂前臉,把他的視線直接遮擋完畢……
“喂!我的鼻子!��!”
沈樂鼻子一酸一痛,差點沒有疼得淌下眼淚來。他雙手抬起,就要去挪動頭盔,剛剛舉到一半,兩肩一沉:
護膊披上肩膀和胳膊,肩吞跟上,然后,整件鐵甲張開雙臂,像是擁抱一樣掛到他身上。
沈樂奮力掙扎了一下,沒有掙動,反而差點把自己摔在地上。剛剛拿樁站穩(wěn),眼前徹底黑了下去:
再睜開眼時,已經(jīng)換了一片天地。耳邊風(fēng)聲颯颯,水聲浩蕩,自己騎在馬上,正在奮力向前追擊:
“站��!站��!——降者免死!”
前面五六十步距離,幾個騎兵伏在馬背上,頭也不回地奔逃。沈樂身邊颼颼弦響,跟著就是懊惱的喊聲:
“哎呀!射偏了!——阿李,你怎么不射?”
我?
射箭?
在飛奔的戰(zhàn)馬上射箭?
沈樂下意識地解下騎弓,反手抽箭。上一次進入盔甲提供的幻境,那些肌肉記憶仿佛又回來了,幫助他搭箭、開弓、校正;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稍稍調(diào)整弓箭的方向,在戰(zhàn)馬的奔騰中,在它躍到最高點、仿佛懸停的那個剎那,松手,放弦!
前面奔逃的騎兵當(dāng)中,有一個背心中箭,應(yīng)聲落馬。沈樂身邊,戰(zhàn)友們大聲歡呼:
“中了!”
“射中了!”
“阿李還是那么善射!”
“我還擔(dān)心你挨了那一刀,手上沒準(zhǔn)頭了呢!”
“那些吐蕃佬,一時下山來搶,一時下山來搶——這次一定要把他們干掉!讓他們一個都回不去!”
是吐蕃人下山來搶了嗎?
沈樂恍然想起肩吞的記憶當(dāng)中,那一隊住在高原偏僻處,翻越雪山,過來搶東西的吐蕃人,還有屢敗屢戰(zhàn)的旺堆。
身為唐人,唯一的立場,就是把他們?nèi)几傻簟?br />
他們吶喊著催馬追擊。吐蕃人的戰(zhàn)馬個頭矮小,奔跑的速度也比不上唐軍戰(zhàn)馬,雙方速度漸漸拉近。
沈樂又連發(fā)兩箭,射落前方兩人,剩下的人發(fā)一聲喊,拐過一個彎道:
“小心!”
“當(dāng)心前面有埋伏!”
戰(zhàn)友們互相提醒著,催馬追趕。沈樂左右,兩個戰(zhàn)友快馬加鞭,搶到他前面,一個摘下長矛,一個握緊長刀:
“你準(zhǔn)備射箭!萬一那邊人多,就靠你了!”
馬匹微微減速,踏起一片塵土,沖過彎道。前面的人剛剛拐過去,一片弓弦聲,兵刃交擊聲,驀然高揚:
“果然有埋伏!”
“就這幾個人算什么?”
“殺!”
“殺光他們!”
沈樂跟著縱馬向前,才一拐過去,立刻張弓搭箭,向戰(zhàn)團后方連發(fā)三箭。跟著抽出長刀,沖入人群:
“殺——”
面前一注鮮血飚出。他扭頭避開鮮血,就看見一張吐蕃少年風(fēng)吹日曬,卻猶帶稚氣的面孔,在他面前越放越大,越放越大:
少年肩頭,一對銀閃閃、金燦燦,頗有些眼熟的肩吞,獅子仰頭,發(fā)出無聲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