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超度？老衲無能，還是讓這宅子燒光了吧！
超度？老衲無能，還是讓這宅子燒光了吧！
烈焰翻滾。
沈樂感覺，自己從來沒有看過如此猛烈的火焰。
哪怕在漩渦秘境，看著火鳥展翅，直接向他撲過來，哪怕在海底補天，看著火山噴發(fā)，把歪果仁的大黑魚拽下去填坑，也沒有看過。
只是一瞬間，眼前的房子就開始熔化，先是房梁，那根吊死了無數(shù)女子的房梁，開始扭曲，變形，像淋了雨的泥坯一樣癱軟下來；
再是房梁上面，一根根虛幻的白綾，布帶，繩索。有白色，有紅色，有的嶄新，有的破爛，有的邊緣似有血痕……
它們不停地燃燒著，一根燒掉，又長出一根，再一根燒掉，梁上又垂下更多的布帶。
那根房梁似乎變成了什么千足蚰蜒似的怪物，上面長出的布帶無窮無盡。
每一根燒完，都有濃厚的黑氣向空中升起，很快添入火焰當(dāng)中，成為新的燃料；
讓沈樂略感欣慰的是，這黑氣當(dāng)中，還有星星點點的白色靈光，不停地向上散開。
從那些白色靈光里，他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笑臉，一張張輕松的，釋然的，終于脫離了悲哀怨苦的臉，點頭輕笑，上升離去。
等所有的布帶都燒完以后，火焰終于舔到了屋瓦。
屋瓦卷曲著，爆裂著，如雨而落。被屋瓦約束的四角天空，邊緣一點一點地向外退去，一點一點地現(xiàn)出燦燦天光。
然后，那些繁復(fù)的雕刻，那些美麗的彩畫，那一個個小格子似的，裝飾富麗奢靡，卻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房間……
全都開始爆裂，傾倒，落入火海�；鹧嬗珊笙蚯埃�
超度？老衲無能，還是讓這宅子燒光了吧！
來回拉扯好幾輪，老和尚終于無奈退讓。他一邊嘆息，一邊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這宅子怨氣深重，老衲一人之力，著實無法安撫超度。
黃檀越若是心意堅定，老衲得回寺一趟，多請幾個幫手，檀越也多請一些有道高人……”
錢，黃家是不缺的，或者是，為了得回家祠，宗族大概已經(jīng)集資了一筆大錢�？夏缅X來買宅子，也就肯拿錢來請人做法事：
一個時辰不到，九九八十一名僧眾，七七四十九名道士，就在大宅外面，開啟了水陸道場。
和尚道士之外，還有一班道姑，打著各種各樣的旗幟，奉著媽祖神轎，也來大宅外面走了一圈。
沈樂仔細(xì)看那旗幟和幔帳，上面光彩黯淡，有些不起眼的地方甚至能看見補丁。
唉，打仗這么多年，禁海這么多年，天后宮——這時候應(yīng)該還不叫天后宮？也窮了，也要出來賺錢了……
他們還有得熬呢，要到永樂年間，鄭和下西洋的時候，才會請旨重修天后宮。這會兒，也只能靠各種法事，稍微養(yǎng)活一下自己這個樣子。
外面的水陸道場吹吹打打，折騰了一天一夜，宅子里的烈火，也就燒了一天一夜。
幸好他們的祈禱和超度大約有用，烈焰漸漸低落，由三丈而兩丈，由兩丈而一丈，由一丈而五尺。
到了五尺高的時候，外面的祈禱聲猛然大作，鈴鈸聲，鼓樂聲，擊打令牌聲，誦經(jīng)聲，掀起了一個巨大的浪頭。
須臾，這浪頭化作一道金光，籠罩大宅，竭力壓下。一聲輕響，烈火頓熄，墻倒屋塌，磚瓦焦黑：
三進(jìn)大宅的地基上，只有十二根焦黑的立柱靜靜矗立，書寫著大宅經(jīng)歷的殘酷過往。
“呼……”
沈樂長長舒了口氣�？赐耆珗觯譂M意：
果然，這宅子的怨氣，還沒有完全消弭干凈。在佛道諸家的超度和封印之下，它只是深深地收斂了起來，等待有一日死灰復(fù)燃：
你們說，你們?nèi)コ人墒裁茨兀?br />
讓它燒光不就完了嗎？
弄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給我們的修復(fù)工作，折騰出了這么大的麻煩——
哪怕只剩下一點點怨念，你讓它在地下沉睡幾百年，看，又把它養(yǎng)大了，搞砸了吧！
他舉步往大宅內(nèi)部走去。一步，兩步，三步，踏過門檻，站到院中。還沒有尋找到怨念的源頭，眼前光影變幻，再次返回現(xiàn)實：
……行吧，這就不讓我繼續(xù)看下去了唄？
那接下去，是不是把這些怨氣全都抓走，宅子就能平安修好了？
唉，現(xiàn)在的修行者，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元末明初的時候，佛道諸家，還能聯(lián)手封印這棟大宅的怨念；
幾百年后，還是這幾家——可能增加了一個關(guān)岳廟——跑到這里來轉(zhuǎn)了七八十圈，得出的答案是“沒有異常”！
哦，到底是“沒有異�！�？
還是“雖然有異常但是用不著做什么”？
還是“也許應(yīng)該做些什么，但是我們什么都做不了”？
還是“我們原本可以做些什么，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
——你們先輩干過的事兒，都不告訴你們的嗎？就算不告訴你們，就不能在寺里，觀里，天后宮里，留點兒文字記錄嗎？
哪怕是收錢的賬冊上記一筆，順便記下當(dāng)初為什么要做法事也好啊……
沈樂狠狠地吐了一頓槽，然而并沒有什么用處，該干活，該凈化大宅的，還是要繼續(xù)凈化。
他想了想，摸出筆筒，往地上一放。輕輕敲了幾下筆筒，這枚指頭大小的掛飾迎風(fēng)便長，化作一米高、直徑一尺的巨物。
須臾，筆筒當(dāng)中飄飄蕩蕩，飛出一襲又一襲羅裙：
“姐姐們，這下要拜托你們了�！鄙驑窙_她們挨個兒抱拳拱手，就差彎腰行禮了：
“我和這大宅……或者說，和大宅里凝結(jié)的怨氣，暫時還沒找到溝通的法子。能不能麻煩你們和她聊聊？談一談現(xiàn)在的情況？”
比如說，現(xiàn)在的這個世界，已經(jīng)完全變了，朝代也已經(jīng)換了幾個了，之前的怨恨可以放下了——反正韃虜都驅(qū)除了兩撥了；
再比如說，這個世界，最起碼在這個國家，不會有姑娘因為失去貞潔，就被迫自殺，或者被家族處死然后聲稱“她已經(jīng)自盡”；
再比如說，我們應(yīng)該不會莫名其妙地……
被外族打進(jìn)來了……
那個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已經(jīng)站起來了……
羅裙們圍繞著沈樂，輕飄飄地旋舞了一圈，各自離開。華貴的大袖衫，端莊的襦裙，熱烈的舞衣，輕便的獵裝……
她們一進(jìn)一進(jìn)，一個一個院子，一間一間房屋，一邊舉袖旋舞，一邊前行。沈樂扯扯耳朵，感覺自己聽到了縹緲的歌聲：
你們是在唱歌嗎？
是在載歌載舞，讓這座古宅，讓古宅里死去的女子們，看到這個新的時代嗎？
話說能不能帶我一個——能不能，讓我看到她們？
他緩步前行，左右觀望。須臾，一襲羅裙快速飛來，繞著他轉(zhuǎn)了兩個圈子，比比劃劃：
“你們要什么？要開直播？——直播設(shè)備帶著嗎？帶著？那是要通電？沒問題沒問題，我去問一下，然后給你們扯電線……”
他先給導(dǎo)師打了個電話，得到了“隨便播，沒關(guān)系，反正也不是面向普通人”的答復(fù)。
再翻出五六個拖線板，把姑娘們的直播設(shè)備，什么音箱啊，什么燈光啊，全部插好。
打光板沒地方固定，又不能現(xiàn)買兩只機(jī)器狗過來，讓機(jī)器狗背著打光板到處跑。
沈樂只能召喚泥俑們，拜托它們變小一點，蹲在打光板底下抱著桿子……
“搞定了嗎？全部完成了嗎？可以開播了？——好！三，二，一，開始！”
撫琴，吹簫，跳舞，繪畫。幾身羅裙，奉獻(xiàn)了一場完美的表演，舞姿曼妙，歌聲……
歌聲沈樂聽不見，但是有特殊的設(shè)備錄入、傳到直播間里，給那些看直播的妖怪們聽。
根據(jù)直播間的彈幕判斷，歌聲怕是也頗為悅耳，不然不能有一幫人拼命點贊。
但是，沈樂更加關(guān)注的，還是整個古宅里，星星點點升騰起來的熒光�；蚯嗷虬�，似乎還有點兒像是磷火，飄飄悠悠地靠近他們：
是你們嗎？
你們還有意識嗎？
你們……在聽嗎？
熒光浮動。有的熒光顏色慢慢變幻，由青而白，由白而金，再由金色慢慢渙散，慢慢融入空氣當(dāng)中，消失不見；
還有的熒光保持不變，只是緩緩地在沈樂邊上繞圈子；
然而，還有一批熒光，顏色一點點暗沉下去，直至成為烏糟糟的黑色。
那些熒光不停地上下彈動，每次想要撲過來，都被其他的熒光結(jié)成光網(wǎng)，直接彈飛出去……
“這個……感覺我有點搞不定你們啊……不管是超度，還是消滅，我都不太搞得定……”
沈樂撓頭為難。好半天，他終于長長吁一口氣，摸出那個大宅模型：
“來，來，來！你們到這里來！所有的怨氣，所有的靈光，所有的超度它、封印它的力量，拜托全到這里來吧……”
一些熒光自動凝聚起來，飛快落入模型，消失不見。一些變得暗沉的熒光不停沖撞，始終沖撞不出羅網(wǎng)。
沈樂嘆了口氣，只好起身，沿著墻根，沿著每一個可能留存怨氣的地點，慢慢行走：
“我抓！”
“我抓！”
“我努力抓！�。 �
或許是親眼目睹了宅子被超度、被封印的過程，又或者是經(jīng)過一輪修復(fù)，宅子的靈性被驚動，更多沉睡的靈性浮了起來。
這一次，沈樂展開精神力，努力抓取古宅氣息的時候，居然真的有異樣的東西應(yīng)手而起：
那是淡淡的金光，淡淡的白光，從梁柱當(dāng)中，從磚瓦當(dāng)中，從宅子的周邊和地底，每一個地方浮起。
如絲如縷，如光如霧。沈樂一抓就抓起一根，再一抓又抓起一片，在他的指尖、掌心，變幻成小小的羅網(wǎng)：
“喂，你們不會是……還在吧……”
沈樂齜牙咧嘴，輕輕吸氣。這是當(dāng)初超度、凈化、封印古宅的力量嗎？
殘存的，或者始終沒有消失的，一直沉睡在宅子里面，并沒有被他發(fā)現(xiàn)，被他驚擾出來？
“好啦，以后就讓普通人的歸普通人，超凡的歸超凡吧�！鄙驑粪钪逯赣昧�，向外一拖。
那羅網(wǎng)由遠(yuǎn)而近，由大而小，終于，凝在沈樂指尖，化作一個三尺長、兩尺寬、一尺高，細(xì)細(xì)密密的光籠。
仔細(xì)觀察，能看到光絲里面浮動的細(xì)小符篆，能聽到不竭的梵唱聲，還能聞到淡淡的檀香味——和細(xì)微但鮮明的海風(fēng)味道。
這么多年了，這股封印的力量，是真的在干活��！
只可惜，沒有永久的存在，也沒有永恒的力量。沈樂仔細(xì)看去，分明看到那個光籠，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小小的破洞和裂口：
“喂，你們?nèi)绻麑嵲诓环判模偷侥Ｐ屠锶プ“�。帶上這些讓你們不放心的家伙——去！”
他用力一甩、一推。光籠暴漲，瞬間籠罩所有熒光，沒入模型深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