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沈樂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開什么玩笑！”主持第一反應(yīng)就是痛斥：

    “這是晉王府家廟里供奉的佛像！怎么可能轉(zhuǎn)手！兵部尚書什么的，再強(qiáng)也是臣子，怎么敢把手伸到晉王府里來？！”

    上門關(guān)說的婆子碰了個釘子，訕訕而去。然而沒多久，各種各樣的壓力和抱怨，便接踵而至：

    “白面只剩下兩天的份了……米又吃不飽……”

    “柴炭快用完了……最差的黑炭也漲到了一百個大錢一車，再不買，等天冷了，還要貴……”

    “世子妃明天要來禮佛，得準(zhǔn)備精細(xì)素齋，還請主持批一筆款子，去買些口蘑和松仁……”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更不用說一輩子不事生產(chǎn)，只知道受王府供養(yǎng)的主持。反反復(fù)復(fù)，一次一次為難，她終于松了口：

    “我佛慈悲，廣澤萬民。能廣布佛祖恩澤，總是一件好事……但是，無論如何，總是要虔誠的好人家……”

    有她這句話，廟里的東西，也開始被一尊一尊轉(zhuǎn)賣：

    那些精美的幔帳，精美的飄帶，佛像身上的袍子，以及佛像本身。

    總會有人看在“王府家廟出品”、“供奉了幾百年”的份上，給出一個不錯的價錢。

    讓廟里的女尼能夠喘一口氣，不用每天從清早刺繡到半夜，在飄搖的燭火下辛苦做活；

    也可以稍微吃點好的，不用每天黑面攙著菜葉，連半點油花都見不到……

    然而，這種轉(zhuǎn)賣一旦開始，就不可能停下來。最開頭，是賣給有頭有臉的人家，達(dá)官貴人；

    漸漸地，開始賣給官宦子弟，賣給書生；

    再過一段時日，哪怕是商人，只要有足夠的銀錢，也能從廟里求到一尊，前王府女眷親手繡制的佛像……

    “賣吧，賣吧……都賣吧……”

    主持無言以對，掩面長嘆：

    “總比你們繡那些東西好……”

    王府的供給越來越少，為了能養(yǎng)活自己，女尼們接的活兒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是不挑剔。

    甚至，連秦淮河那邊的訂單，她們也肯接——時局越是動蕩波折，秦淮河那邊，生意越是豐富。

    各種各樣美貌、擅書、擅文、擅畫、才藝無雙、豪俠秀媚的女子，傳聞不斷。

    女尼們只要不墮落到這種地步，區(qū)區(qū)繡活，沒理由不能忍，至于販賣幾尊佛像什么的，就更加不用提了……

    哪怕閉門不出，跟著佛像蹲在庵里，沈樂也能感覺到時局日壞，一天比一天風(fēng)雨飄搖。

    終于，一個天崩地裂的噩耗，從京城傳到秦淮河畔：

    “闖賊進(jìn)京了！陛下，陛下……”

    一片慟哭，滿城縞素。哪怕留都的官員們，很快擁立了新帝，也架不住人心惶惶。

    至于小院家廟中的女眷——

    “晉王府？什么晉王府？晉王都殉難了，王妃和世子妃都殉節(jié)了，誰還管得了這些？”

    沒有人保護(hù)，沒有人供養(yǎng)的女尼們只好依靠自己。女工針指，刺繡紡織，外加變賣廟產(chǎn)。

    終于，連廟里的主尊，那座沈樂修復(fù)了許久的千手千眼觀音，都被人帶走，販賣出去：

    “那個……浣花樓主人，求購一尊觀音像供奉……”

    “去吧……去吧……”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