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胡姬
兩日后,有件為胡姬們伴曲的活兒,是她們前些日子新編的舞,本想讓孑娘看看出出主意,結(jié)果竟把她也拉入了伙。原有的樂師只會些笙簫的管樂,差她這一味琵琶弦,相配起來倒比之前的更加動人了。
這幾日孑娘為了避免真的被武岐山夜襲,以練曲譜為由,住在了胡姬們的房間里,今日胡姬們都不在,她也準備才回自己的房間收拾一下。
酒樓的胡姬都是最熱情的女子,她們貌美健談,熱情真誠,讓孑娘想起了天欲宮里那些姐妹,因此大都相談甚歡。其中與孑娘交情最好的曇那是他們中官話說的最好的,只因為她父親是中原人,也因為兩人年齡相仿,故此經(jīng)常你來我往的談心,交情就比別人深了些。
開門看見曇那,孑娘有些意外,因為今天晚上就是新編的舞曲第一次表演,原以為此時應(yīng)該還在復(fù)排沒空管她,畢竟為此她們還找吳巡預(yù)支了些工錢,采辦了新的舞衣和簪飾。但是沒想到,她們還算上了孑娘的份。
“塊穿上吧~你穿上一定很可愛~”曇那舉著衣服和簪飾,側(cè)頭露出了帶著虎牙的笑臉。她一半粟特人一半中原人的血統(tǒng)讓她的樣貌注定不同于常人,褐色的發(fā)絲帶著微微卷曲襯得她的熱情更加濃烈,似火一樣。
“你怎么來了,不去與姐姐們排練嗎”孑娘看見她就不由自主的笑出來,讓開一條路讓她進屋。比自己還高半頭的女子蹦蹦跳跳的往屋里走。
“因為想見你啊~而且你怎么還沒開始準備!”她放下衣服就沖過來擺弄孑娘早上挽的素髻,嫌棄的把孑娘摁在了鏡前坐下�!拔襾砦襾�,我最喜歡打扮漂亮姑娘了!”
有她在原本安靜的房間都熱鬧了許多。孑娘也樂意讓她擺弄,曇那總是知道時下最流行的脂粉和發(fā)髻是什么,在她面前只要享受她的信息輸出就好了,這也是最一種新奇的體驗。
“嗯……不錯!”不多時,她挽了個孑娘沒見過的發(fā)髻,并且自賣自夸的把臉湊到跟前,摸著下巴似乎在學(xué)些不正經(jīng)的登徒子說話。但孑娘只覺得頭上重的要命,看了看銅鏡,好家伙。這一頭的釵環(huán),得虧只是坐著伴樂……“你們不會也要扮成這樣吧?”
“才不呢,我們要跳舞的!這樣跳舞多不方便啊。”她把臉貼到孑娘旁邊,一起照進銅鏡里。孑娘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熱情又沒有邊界感的行為�!澳悴灰粯�,你坐著就可以很漂亮�!彪S即露出了一副似乎很精明已經(jīng)猜到什么的表情。
“……我真是服了你了�!睍夷切ξ慕酉铝随菽镞@句無語的嘆氣�!霸趺戳寺铩悄闱靶┨煳绾笈c那個穿紅衣服的客人幽會遇到了不高興的事嗎,要不要和我說說!”
孑娘聽她這么說更是渾身一震,彈起來拍她的腦袋“誰告訴你的,別胡說!”
“看來達塔麗沒胡說,她也是擔心你才和我說的。那個紅衣服客人和你離的特別近~你后來就天天跟我們在一起,還愁眉苦臉的!”達塔麗是胡姬的領(lǐng)舞,是她們中年紀最大的,舞班的領(lǐng)頭也是她。曇那被拍了腦袋也沒生氣,雙手抱胸用屁股頂了一下孑娘,示意讓一個位置給她,兩人就一起這樣坐在了寬凳上。
“我跟那客人不熟,只見過兩次。那日下午他是來鬧事的……”孑娘翻弄著之后要穿的衣服故作隨意的解釋著,只有一片抹胸,不愧是胡姬的衣服。“他很奇怪,我不想靠近他�!�
“奇怪?”曇那好奇的小腦袋又湊了過來“怎么奇怪?”
“嗯……不知道。我總是被他盯的毛毛的。還喜歡自說自話�!辨菽锘貞浟艘幌挛溽降难凵瘢髅髦皇A艘恢谎劬�,但眼神卻洞悉又深不見底。
“反正不是好人,下次見到他提醒我,我避一下�!辨菽锊幌爰毾肓耍挥X得還是師父說的有道理,猜不透想什么的人最嚇人了。曇那點點頭,也沒有再追問,兩人轉(zhuǎn)頭聊了一些別的,然后替孑娘換好了衣服一同下了樓。
今日是云間酒樓新排的舞曲第一次首演,來的人絡(luò)繹不絕,上到達官顯貴,下到平頭百姓,有些閑錢的,都會湊這一番熱鬧。雖然云間酒樓并非洛陽最好的酒肆,但極少有客人只挑最好的去,大部分都只在自己接受范圍內(nèi),賞舞飲酒足以。因此,云間酒樓從來不缺客人,客房與宴庭爆滿也并非稀罕事,但今日的盛景,孑娘卻是第一次見。
她站在酒樓廊橋上,望著下層宴庭與廂房來往不絕的人客,竟第一次覺得局促,只低頭跟著曇那走。轉(zhuǎn)至備廳里,胡姬們都還在為之后的演出熱身,曇那也與孑娘簡單告別,沖去了舞團之中準備。
在備廳角落孑娘尋到了自己的琵琶,今早吳巡已經(jīng)讓人拿來放在這調(diào)過音了,她把罩布拆開自己捧在手里撥了撥,滿意的復(fù)練了一下之后要彈的曲子。
但只撥至一半,腰腹之中似滾熱的炭燒一樣,忽然疼了起來,但很快消散。她急忙站起身來撫看腰腹,在腰間裙帶之中,似有一點紅色血痕,孑娘忙去拿手帕擦拭,卻并沒有血漬。那血痕似是一片葉子,忽然的紋在了那里。
“如果我找不到男子讓我采陽呢?”“找不到,你的身體就會提醒你。到時候自然會看見了�!�
孑娘忽然想起了師父的話……糟了。眼下迫在眉睫的事讓她忘了……但這演出決不能因為自己耽誤。孑娘撫了撫并不痛了的血痕,決心還是先將演出之事做好。反正……這提醒似乎是一種計時,興許現(xiàn)在,還不會真的發(fā)作。
她只當無事一樣,把此事按下。肚子里盤算著,只等結(jié)束之后去找吳巡把自己有求與他的事說了,若是不行,大不了就選個不喜歡的豬頭,明天早上就離開洛陽。
“孑娘!”此時曇那喊了她一聲,她也來不及繼續(xù)思考自暴自棄的后路,抱著琵琶跟了出去。
此夜紅燭紫籠照影灼灼,天頂上垂下來的紗幔將臺上舞曲映襯的旖旎又曼妙。孑娘與另外兩位管樂師只在紗幔后面靜坐,綽綽倩影們自紗幔之間飄然而下,場下無一不驚嘆低吟,此時只聽樂起。
場上的胡姬自信旋舞,每個人都比往日更奪目。孑娘在紗幔后只能看到一部分,她始終是羨慕那些自由灑脫的姑娘的,手上的譜子也愿意為此替她們做到盡力絲毫不差,就如之前演練過幾次那樣醇熟。但那舊疾卻不由分說,在將要曲畢之前,火熱的灼感又侵襲了上來,孑娘的手被疼痛攪擾的直顫抖,自然是走了幾弦錯音,好在此時已是曲終處,喝彩聲不段,沒人察覺,她才重新穩(wěn)固自己的氣息將此曲終了。
一曲舞畢,她腹上的疼痛仍未消退,灼痛感讓孑娘有些直不起腰,臺前尚在謝彩,她已趁著人群熱情高漲,目光只在胡姬們身上時,一溜煙鉆下了臺。
她抱著琵琶多奔了幾步,直沖進備廳,一路快步尋找吳巡蹤影,遍尋不見,路上問了幾個侍奉也沒消息。也是,今日正是云間酒樓最熱鬧的時候,怎么可能那么輕易找到他。孑娘有些慌神了,她不是沒有解決辦法,但是如今的問題是解決辦法連第一步都沒能進行,她就要直接快進到找個豬頭了。
灼痛還是沒有停止,似乎就是這么輕微的疼痛,在提醒她自己的當務(wù)之急。她低頭看了一眼,不出所料,葉子已經(jīng)變成兩片。
此時已經(jīng)由不得她猶豫,但如今疼痛只會越來越強烈。或許自己身上隨身攜帶的藥里會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孑娘胡亂的想著,但是也得回房找找了,她現(xiàn)在有些狼狽,外面什么人都有,實在是不想再這樣多人的情況下展現(xiàn)自己的狼狽……這樣想著,她有些趔趄的做著心里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徐姑娘,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