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白晝奏鳴曲

    教務主任的鱷魚紋皮鞋在禮堂紅毯上叩出焦慮的節(jié)拍，驚飛了窗外槐樹上的白羽山雀。棠語撫平校服裙擺坐下時，聽見后排鐵質(zhì)折疊椅發(fā)出此起彼伏的咔嗒聲——那些昏昏欲睡的男生們正在調(diào)整坐姿，試圖看清學生代表裙擺下瑩白的小腿。

    "下面有請高三（1）班棠語通學，為我們演奏肖邦《革命練習曲》。"

    掌聲像漲潮的海浪漫過禮堂穹頂。少女垂眸調(diào)整琴凳高度，象牙白裙擺掠過黑色三角鋼琴的支腳，水晶吊燈在她鎖骨投下細碎光斑，宛如給完美人偶鑲嵌的鉆石關(guān)節(jié)。

    琴蓋掀起的剎那，最后一排突然爆發(fā)出刺耳的游戲音效："first

    blood！"

    "江許！把你那破手機關(guān)了！"教導主任的擴音器發(fā)出尖銳嘯叫。哄笑聲中，棠語從琴蓋倒影里瞥見那個總穿黑色連帽衫的男生——他懶洋洋支起長腿，猩紅光點在修長指間明滅，煙霧繚繞間隱約可見左耳三枚銀釘泛著冷光。

    "中路送得比外賣都快。"少年對著手機屏嗤笑，虎牙尖抵著下唇滲出血珠。游戲界面還停留在"失敗"的紅光里，他的角色躺在峽谷河道，id"jx"正在公屏打字：[菜狗別哭，爸爸幫你報仇]

    琴聲就是在這時炸開的。

    棠語的指尖重重砸在低音區(qū)，轟鳴的和弦驚起窗外棲鳥。禮堂后排的騷動戛然而止，她看見琴蓋上扭曲的倒影——那個永遠坐在教室角落的男生終于抬頭，后頸凸起的骨節(jié)像未馴化的獸類，纏繞黑色護腕的小臂壓著椅背，暗紅色結(jié)痂在日光燈下若隱若現(xiàn)。

    轉(zhuǎn)為暴烈的快板。少女繃緊的肩胛骨在薄紗襯衫下振出蝶翼般的弧度，琴凳隨著踩踏板的動作危險地傾斜。當左手刮奏帶出最后一聲轟鳴時，后排突然傳來金屬墜地的清響。

    是zippo打火機。

    江許彎腰去撿的瞬間，棠語捕捉到他袖口滑落的暗紅紋身——玫瑰荊棘纏繞著羅馬數(shù)字x，與她上周五深夜在東郊山道見過的機車尾燈重疊。那輛改裝川崎z1000曾以死亡角度切入彎道，騎士頭盔上熒光涂裝的火焰圖騰，此刻正在少年領(lǐng)口若隱若現(xiàn)。

    "裝模作樣。"謝幕時棠語聽見沙啞的嘀咕。她轉(zhuǎn)身的剎那，江許正對著游戲失敗界面齜牙，手機屏藍光映亮他眼尾微翹的淚痣，像暗夜里灼灼的烽火臺。

    教導主任的怒吼追著少女離開的腳步："江許！開學典禮穿洞洞鞋像什么話！""老頭，"少年晃著腳上熒光綠crocs，"這叫通風式戰(zhàn)靴。"

    禮堂側(cè)門泄入的光束里，棠語解開襯衫最上端的紐扣。儲物柜鏡子映出她后頸的暗紅壓痕——那是昨晚在舞蹈室練習倒立時留下的，此刻正與江許小臂的結(jié)痂詭異地相似。

    "小語！"閨蜜林小記舉著冰淇淋撲來，"你彈琴時江許居然沒睡覺！他該不會"棠語將冰涼的甜筒按在對方唇上："他只是在找機會嘲諷優(yōu)等生。"

    穿過紫藤長廊時，初夏的風送來隱約的煙草味。棠語抬頭望去，天臺邊緣坐著晃腿的少年，他指尖明滅的火星正墜向樓下花圃。突然對上視線，江許勾起嘴角讓了個開槍的手勢，煙灰隨著動作簌簌落在她剛別好的珍珠發(fā)卡上。

    "在看什么？"林小記順著她的目光張望。棠語按下閨蜜的后頸："流浪貓而已。"

    數(shù)學老師踩著高跟鞋經(jīng)過布告欄，嶄新的電競社招新海報被風掀起一角。海報上蒙面車手的剪影旁寫著潦草的手寫l："jx誠招副駕，要求：不怕死。"

    l育館后方傳來機車的轟鳴，棠語攥緊書包帶加快腳步。她沒看見轉(zhuǎn)角處江許正把偷拍的演奏視頻發(fā)到游戲群，配文：[猜猜這雙手能不能八指操作方向盤]

    暮色染紅琴房窗欞時，少女從琴凳底部摸出藏著的薄荷爆珠。打火機躥起的火苗舔舐著煙卷，她在肖邦譜稿的掩護下吐出淡藍煙圈，月光悄悄爬上鎖屏界面——奶奶抱著童年時的她站在游樂園城堡前，笑紋里盛著快要溢出的星光。

    樓下車棚突然傳來機車的急剎聲。棠語掐滅煙頭推開窗，看見江許正把偷溜出宿舍的橘貓塞進外套，黑色衛(wèi)衣兜帽被夜風掀起，后頸的玫瑰紋身在路燈下流淌著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