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罪資格
孟凝還以為自己的記憶出了什么差錯。
她分明在今日前從未見過封鐸,但他的話中隱帶嘲諷和質(zhì)問。
“封隊,我為什么不能回來?”
她真誠地疑惑著。
下一秒,天旋地轉(zhuǎn),她被壓在了繡著百鶴圖的屏風上,下巴被不太溫柔地掐住,冷厲的視線在她臉上掃描似的滑動。
封鐸像在看一件無生命的物品。
孟凝心中駭然,連忙推搡封鐸,但那結(jié)實健碩的身軀在她的頂撞下紋絲不動。
屏風的木條邊緣也硌得她極不舒服,背部隱隱泛疼,她的眼尾凝了生理性淚液,搖搖欲墜。
她心跳如此的快,司空璉那邊應該會收到警報的,為什么不來救她?
“在等人救你嗎?”
封鐸察覺她的驚慌和祈求,嗤笑一聲,松開了些,轉(zhuǎn)而箍著她的腰,把人抱到了曲尺羅漢塌,置于腿上,再次捏著她的臉左右觀察。
“你為什么綁我?”
孟凝又氣又委屈,但雙腕被他一手扣在身后,小腿也被夾在他結(jié)實梆硬的腿中間,鋼箍似的,她動彈不得。
“你就是憑這副可憐模樣,讓司空璉護得密不透風的?”
“我沒有…”
孟凝想躲過臉上揉捏摩挲的手,卻被擰了回來,悶痛讓她的淚水一滴滴滑落。
但封鐸顯然不是個憐香惜玉之人,毫不理會她的眼淚沾濕了自己的手背,只是湊近輕嗅她的頸側(cè)。
他溫熱的氣息呼在那塊白膩的皮肉上,聲音帶了晦澀的意味。
“你想去樂土找死嗎?”
“司空說那里是娛樂城,大家都可以去的……”
“但你不能。”
“為什么?”
孟凝被封鐸的話和舉動弄得一頭霧水,在他的鉗制下更是覺得自己變成了僵直的人偶,淚水干涸后把肌膚都繃得刺痛了。
她不懂為什么只是出來加熱一盤糕點,會遭遇如此粗暴的對待。
她想回去洗臉,她想離開這個隨意給她定罪的瘋子……
“孟家和謝家的實驗品造出來的下一代實驗品…嘖,孟凝,你去樂土會被你的姐姐剖開的…”
他的冷嘲和假意哀憐,字字句句都如雷在孟凝耳邊炸開。
她臉色轟地煞白,手腳冰冷輕顫。
封鐸怎么會知道?
“孟凝…你可是凝結(jié)了兩個偉大科學家半生心血的作品呢。他們完成終身使命了沒?”
“他們根本不愛我!我不是他們的心血!”
母父的存在被猝然提及,孟凝激動地想掙扎,卻被牢牢地壓往封鐸的胸膛。
“噓,安靜。再吵我就直接把你送去樂土,讓孟家人好好看下你是什么怪物�!�
“樂土是孟家的?”
孟凝的臉頰被迫貼在他挺括的獵裝常服上,驚懼得幾近暈厥。
孟家不是只在筑江對岸活動的嗎?怎會跑到大陸的中段,甚至建起了一座末世樂園?
“很奇怪嗎?孟家人向來無利不往,除了你的母親孟璽。她可是孟家主真愛的血脈延續(xù),難得遺傳了些美好品質(zhì),對吧?”
“我不知道!封鐸,你憑什么拿孟家上一代的事來譴責我?”
“就憑你的父親謝諒拿走了封家研究院的機密資料,然后把你創(chuàng)造了出來。這樣夠資格了嗎?”
聲音落下,一室寂靜。
孟凝每年只會在泛著冷白光的三級生物實驗室見到自己的母父一次。
小時候,她還是會很開心地在這一天里配合研究員們的取樣操作,抽血、取唾沫、剪頭發(fā)、割一小塊皮膚,就為了結(jié)束后能被母親摸一摸頭,或者父親會帶她去食堂吃塊奶油蛋糕。
她偶爾會在回家的保姆車上,看到旁邊的轎車中一家大小出行笑鬧的場面,疑惑又羨慕。
后來,青春期的孟凝翻閱了很多書和資料,得出的結(jié)論就是——不是每一對母父都會愛自己的孩子。
也許是因為她的母父忙于研究,認為畢生事業(yè)比家庭更重要,這其實也是個人選擇而已,只有道德問題,沒有法律問題。
因為照顧她的團隊很負責任,她少病無災,衣食充足,教育完善,甚至說得上是生活豪奢,只是有點孤獨罷了。
成年那日,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存在不止涉及家庭道德問題,更關(guān)乎生命倫理問題——她是兩個瘋狂的生物學家,準確說是人造人,各取生殖細胞結(jié)合后在實驗室編輯基因捏創(chuàng)出的新一代人造人。
而在同一天,她拿到了克蒂斯音樂學院提琴系的錄取信,薩沙老師遠隔重洋的恭賀視訊在一小時前掛斷,她親手為孟凝制作的小提琴三十分鐘前由同門師姐擺到了別墅樂器室中;駱億為慶祝她達到了合法狩獵年齡而送來的獵槍,十分鐘前才掛到書房墻上。
還有許許多多來自好友們祝福的禮物與賀卡,正等待著她拆開。
孟凝環(huán)視這一切,覺得自己的存在其實還是有意義的。她不單單是一個實驗室產(chǎn)物,一只被觀察研究,記錄身體動態(tài)數(shù)據(jù)的小白鼠。
她還是能被外界看到的,她還是被很多人關(guān)心愛護著的。
至于來自母父的成年賀禮,就是那一疊揭露她身世的閉門會議報告和內(nèi)部發(fā)表的論文,數(shù)據(jù)冰冷,條理分明。
但關(guān)于創(chuàng)造她的技術(shù)來源,送來的文件中語焉不詳。
多可笑。
虧她在今日之前,還以為自己是什么人類基因工程史上的一塊小螺帽,至少算是為生命科學研究事業(yè)貢獻了一分薄弱之力。
結(jié)果連打螺帽的機器都是從別人家盜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