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色漸深，我才入府門，便被兩個小廝引著去了祠堂。</p>

    “跪下！孽女，你可知你今日犯了什么錯？”</p>

    怒喝聲自頭頂傳來。</p>

    我被兩個小廝壓著跪在了地上。</p>

    一眼就注意到父親手中拿著的戒尺，一時間怒從心起。</p>

    “父親是要打我嗎？溫將軍大庭廣眾之下羞辱于我，我緣何就不能反抗了？”</p>

    “啪——”</p>

    父親猛然揚手，戒尺重重地落在我的背上。</p>

    “嘶——”突如其來的痛感讓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p>

    父親冷哼一聲，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當真是好大的膽子！溫小將軍家世顯赫，你倒是好，竟是未過門便將夫家得罪了！當真枉費我的一片好心！”</p>

    我冷笑昂首，語帶嘲諷：“你口口聲聲說為我好，不過是把我當成籠絡人心的籌碼！”</p>

    “放肆！”</p>

    又是一戒尺落在我的后背上。</p>

    “你真是像極了你那個不守婦道的母親！”</p>

    “我不允許你詆毀我娘！”我猛地站了起來，雙眼通紅：“若是這相府當真這般容不下我，那我走便是！”</p>

    “你說什么？孽障！你再說一遍？”</p>

    父親舉起手中戒尺便要朝我打過來，卻被我一把推開。</p>

    冷冷地瞪他一眼后，我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p>

    身后傳來的罵聲皆被我拋之腦后。</p>

    4我一路回了院子，很快將東西收拾好，毫無留戀地朝府門邁去。</p>

    長長盛初瑤不知何時已經(jīng)帶著兩個婢女守在府門前，見我過來，輕蔑地哼笑一聲。</p>

    “你這是要攔我？”我冷冷地與她對視。</p>

    盛初瑤聞言只輕笑一聲，道：“爹爹說了，你若離府，會讓相府被別人詬病，讓你去柴房好好反省�！�</p>

    我淡淡開口：“我不想與你爭些什么，若你執(zhí)意攔我，我就只好留下來……”</p>

    聞言，她將視線移到我背著的包袱上，“我今日丟了我娘送給我的翡翠鐲子，不知妹妹可有瞧見？”</p>

    我瞬間懂了她的意思，將包袱隨手扔到她懷里。</p>

    “沒錯，就是我偷的，妹妹可滿意了？”</p>

    盛初瑤越發(fā)得意，“盛云泱行為不斷，我今日就替母親做主，將她逐出相府，從此以后她不準再踏進相府一步。”</p>

    很快，她又揚起了笑臉，將我唯一的一套頭面首飾拿了出來，笑著瞧我：“妹妹這套頭面，我當真是喜愛的緊�！�</p>

    那是祖母生前送我的及笄禮。</p>

    盛初瑤眼饞很久了，今日總算是得償所愿。</p>

    于我而言，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只想離開這個吃人的相府。</p>

    5夜已漸深，白日里熱鬧的街道此時顯得有幾分寂寥。</p>

    我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視線突然被兩道身影吸引住。</p>

    零零散散的酒攤矮桌前，有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對月而酌。</p>

    “哪里來的小娘子？可不許這般盯著我家郎君瞧！”</p>

    我還未來得及看清少年的樣貌，就被他身旁的小廝喝道。</p>

    聞言我忙收回視線，加快腳步進了旁邊的客棧。</p>

    關好門窗后，我小心翼翼將娘從前留給我的銀票收好，這才放心入睡。</p>

    一夜好夢。</p>

    次日清晨，我梳洗好后便出門去了西街，將早就看好的鋪面盤了下來。</p>

    西街的琳瑯齋、珠寶閣、美人面皆是京中夫人小姐們最常來的地。</p>

    愛美之心人人皆有，昨日的賞花宴上，我觀察到眾貴女除了對胭脂水粉、綾羅綢緞感興趣外，談論最多的便是染指甲的蔻丹。</p>

    我注意到她們指甲上涂得蔻丹多難以涂勻，且顏色單一。</p>

    但是娘卻給我留過一張做蔻丹的方子。</p>

    娘說用此方子制作出來的蔻丹，不僅色彩鮮亮，且能均勻上色。</p>

    因此我決定開一間蔻丹鋪子。</p>

    6三月二十，大吉。</p>

    我的鋪子也在這天開張了。</p>

    由于開張當日，只要進店的客人，皆能免費領取一盒試用裝，致使我的鋪子來往客人絡繹不絕。</p>

    正在我為新進來的客人介紹產(chǎn)品時，恰巧迎來了幾位不速之客。</p>

    盛初瑤衣著華麗地行至我身前，她身后還跟著幾位同樣衣著顯貴的姑娘。</p>

    盛初瑤拿起一盒煙粉色蔻丹隨意把玩著，頗為不屑地瞧我一眼：“盛云泱，你那般有骨氣的離家出走，就是為了賣這些破玩意？”</p>

    話落下的同時，手中的蔻丹也應聲落地。</p>

    盛初瑤看著碎了一地的蔻丹，突然驚訝地捂住嘴，繼而無辜地看向我：“瞧我，怎么手滑了，姐姐不會介意吧？”</p>

    隨之而來的便是她身后姑娘們的歡笑聲。</p>

    見我不語，盛初瑤更加得意了，她打量周圍一圈后，揚聲開口：“諸位可知這蔻丹鋪子的東家是何人？”</p>

    今日來此的多是平常不舍得花銀子買蔻丹的婦人與家境并不富裕的小姑娘們，哪里會認得相府的庶女？</p>

    于是眾人紛紛搖頭。</p>

    “既然不知，那我便告訴你們�！笔⒊醅幧焓种赶蛭遥骸斑@位乃是丞相府庶女，因品行不端被父親趕出家門，此等傷風敗俗之人賣的蔻丹，你們也敢買？”</p>

    此言一出，方才還在踴躍挑選蔻丹的姑娘們紛紛安靜下來，猶豫著放下了手中的蔻丹。</p>

    我望著盛初瑤滿臉得意的神情，并沒有她預料中的生氣。</p>

    反而淡淡笑開來。</p>

    “妹妹這憑空污蔑的本事倒是長進了不少�！�</p>

    我拿起一盒蔻丹，高舉起來，聲音清亮：“這盒蔻丹，平日里的價格是十兩銀子�！�</p>

    此話一出，立即引來一陣吸氣聲。</p>

    我不慌不忙地再次開口：“一分價錢一分貨，諸位請瞧�！�</p>

    我當著眾人的面拿起小刷子，緩緩將蔻丹涂抹到自己的指甲上，片刻后舉起手，走過每一個人的面前。</p>

    “我云泱閣售賣的蔻丹，不僅顏色豐富，涂抹到指甲上也不會結(jié)塊凝固。只要靜置一盞茶的功夫，帶它徹底風干后，便可在指甲上停留至少七日的時間。”</p>

    瞥見盛初瑤微變的臉色和她身后那群貴女蠢蠢欲動的神情，我輕輕勾了勾唇。</p>

    “妹妹若是還不放心，盡管可以親自來試�！�</p>

    7盛初瑤被氣走了。</p>

    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她帶來的那群姑娘。</p>

    高門貴女之間，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姐妹之情？</p>

    不過皆是為了利益。</p>

    盛初瑤不讓她們試用我的蔻丹，這便是動了她們的利益。</p>

    我看著幾位正挑選著蔻丹的貴女，拿出幾盒包裝更加精美的蔻丹，笑著朝幾人走過去。</p>

    將蔻丹擺放好才道：“我見幾位小姐氣度不凡，怎能與旁人用一樣的蔻丹？”</p>

    “這些蔻丹皆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上上品，目前本店只備了這幾盒，依我看，倒是更符合小姐們的身份�！�</p>

    聞言，幾位貴女對視一眼，其中一位笑著道：“想不到你這小庶女還這般會說話，既如此，這些本小姐都要了，一共多少銀子？”</p>

    我笑著點頭：“這位小姐，這些上上品蔻丹，每盒五十兩銀子�！�</p>

    另外幾個貴女卻不樂意了，她們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疏蓉，咱們一起來的，你可不能這般貪心�！�</p>

    說著便率先付起了銀子。</p>

    我看著如此爽快的幾人，心中暗暗后悔，看來還是要少了。</p>

    五十兩銀子可以讓平常百姓過上近兩年的寬裕日子，而在這群貴女眼中，卻僅僅只是一盒蔻丹錢。</p>

    我眼眸漸深，看來這個世道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險惡。</p>

    8沒過幾日，云泱閣便在京中貴人圈里傳開了。</p>

    有人指責我一閨閣女子竟賣起了蔻丹，當真是敗壞門風；也有人贊我有骨氣，只是不知這骨氣能維持幾天。</p>

    對于這些言論我皆一笑而過。</p>

    因為我知道，這些看不起我的夫人小姐們，卻會派遣自己的婢女來云泱閣買蔻丹。</p>

    半年過去，我的生意幾乎是一日比一日好，許多貴女皆找我預定新出的顏色。</p>

    這日，我應約來到和安郡主府上送蔻丹。</p>

    今日是和安郡主的生辰，前院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p>

    我由侍女領到郡主面前，恭敬行了一禮，將手中捧著的錦盒雙手遞上，道：“這是郡主前些時日在云泱閣訂下的牡丹色蔻丹�！�</p>

    接著又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的黃花梨木盒：“我聽聞郡主今日生辰，特備下薄禮，是我們云泱閣近日新出的桂花味蔻丹，祝愿郡主生辰安康�！�</p>

    “掌柜有心了�！焙桶部ぶ髀勓粤⒖瘫阈α碎_來，忙吩咐婢女拿銀子給我。</p>

    我接過銀子，道謝過后便告辭離開。</p>

    途徑前院時，卻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喊住。</p>

    “盛云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