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生牛犢也怕火
從來沒有人這樣翻過火神墻,因為也從來沒有人能推倒火神墻。
環(huán)餅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終于等到了木頭的答復(fù)。
木楞想了好久,就說了兩個字。
“入隊�!�
馮員外聽了,依舊是慈祥地對李真金說:“還在發(fā)什么愣啊,木頭已經(jīng)同意你們正式入隊了,現(xiàn)在你們兩個就是打火人了�!�
木楞其實本來設(shè)立這個儀式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死守規(guī)矩,其實他心里十分欣慰。
其一,李真金竟然懂得他的深意,他見過太多兄弟們死于大火,他深知火神又在何方呢?火情發(fā)生時,火神從來不會可憐我們這些渺小的人類,所以要去恨他,去想方設(shè)法地?fù)魯∷?br />
其二,兔子逼急了還咬人,環(huán)餅這小子逼急了當(dāng)真力氣大得可怕,將來如果用好了,他絕對會成為打火隊一記響亮的重錘。
不過,表面上他不能表現(xiàn)出來,以免讓人覺得破壞規(guī)矩。
“火神墻是你們兩個推倒的,你們兩個再給我扶起來�!蹦纠懔滔逻@句話就走了。
李真金高興地一把握住了環(huán)餅的手,可惜手上還有燙傷,立刻疼得嗷嗷叫。
木楞走后,大師兄張小鳳又走上前來,又說:“不急,火場上再見真章。”
“火場上見。”李真金回道。
張小鳳笑了一下,他笑起來既不像木楞一般豪放坦蕩,也不像馮員外一樣和藹慈祥。
張小鳳的笑總是冷冷的,有時候又帶著輕蔑。
“哥,他為什么總是瞧我們不起?”環(huán)餅問道。
李真金想了想說:“他不是瞧不起我們,他這種人,我猜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所有人�!�
至于張小鳳是什么人?
李真金現(xiàn)在也說不好,總感覺他像是野地里的核桃,外面堅硬如鐵,冰冷似泥,至于里面,看不到也猜不透。
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下正式入了打火隊,對于真金來說,起碼娘親的藥能夠續(xù)上了。
打火隊里有定例,新人通過之后,可以休假,受傷之后也有傷病假。之后,李真金立即請假回了趟家。
木楞特地給李真金和環(huán)餅預(yù)支了一個月的例錢,讓他們?nèi)ズ煤眯商�,畢竟受傷了,順便也養(yǎng)養(yǎng)傷。
另外,木楞照例賠償一筆水車的錢。
這倒讓真金和環(huán)餅有一絲意外和溫暖,木楞這個人倒和張小鳳相反,木楞就像是刺猬,渾身是刺,但一眼就能看到他柔軟的內(nèi)在。
臨走前,馮員外特地拿了一種特制的藥膏給他們擦了擦身上的燙傷。
馮員外總是給人一種穩(wěn)如泰山的感覺。
李真金想,他的一生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如此平和?平和到讓人絲毫看不到潛藏在心里的傷痛,平靜到像冰山一樣,深沉雄壯,讓人感到十分的安穩(wěn)。
回家的路上,李真金數(shù)了好幾遍兜里的錢,算來算去,留出一筆專門給娘抓藥的錢,剩下的足以買些米菜了。
環(huán)餅領(lǐng)了錢之后,首先買了五個環(huán)餅,又給水行老師傅買了上好的酒,這個一脈香是老師傅最喜歡喝的酒了,是河岸香酒樓的招牌,價格不菲,平日里很難喝上。
之后,李真金帶著環(huán)餅去家里吃了頓飯。
飯桌上,環(huán)餅差點(diǎn)說漏了嘴,把他們兩個去打火隊的事情暴露出來。
李真金娘察覺不對,這時又注意到了李真金手上的傷。
“怎么回事,手怎么傷得那么重�!蹦镉H急切地問道。
李真金連忙解釋說:“不小心被水桶砸了,沒事,皮外傷,過段時間就好了�!�
娘又要仔細(xì)看看傷口,真金連忙攔住,又說:“可涂了藥,不能撕開了。”
娘這才作罷,看環(huán)餅也是一身的傷,又問:“那你呢,怎么臉上身上也都是傷?”
“他不小心從橋上滾下來了,沒事。”李真金又說。
“沒事,干娘。”環(huán)餅聽了,笑嘻嘻地點(diǎn)頭。
環(huán)餅從小沒娘,從來都是叫真金娘親干娘,在娘的眼里,環(huán)餅也早就算作半個兒了。
真金娘嘆了口氣,又說:“這怎么好啊,你兄弟倆是一個比一個毛躁,剛換了新車,渾身是傷。”
“沒事,我們以后小心些就好了�!崩钫娼鹦ξ卣f。
吃飯過后,環(huán)餅又回水行去了。
李真金又熬上了新抓的藥,拿出了一貫錢交給娘親,留著當(dāng)作生活用度。
“掙錢了,娘,以后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讓鈴兒去買!”李真金說道。
“有什么好吃的,我兒爭氣了,能掙錢了,我給你存著,留著將來給你討個漂亮婆姨�!�
“討什么婆姨,我就守著娘。”李真金又說。
“說什么鬼話,男人要成家立業(yè),頂天立地,哪有守在娘親跟前的道理。”
李真金娘說完,好像聞到一股味道,吸了吸鼻子又問:“兒啊,我聞著你身上像是有一種熟悉的味道�!�
“什么味道?”
“我也說不上來,有點(diǎn)像你阿爹身上會有的味道。”
“那是什么味道呢?”李真金聞了聞,身上一股子火味。
這好像是打火人身上特有的味道,烤味焦味煙味混合到一起,去不掉也分不清。
木楞的身上常年就是這種味道。
妹妹聽了,也趕來湊熱鬧說:“我也來聞聞。”
真鈴聞了之后,連忙故作惡心起來,使勁捶了捶李真金。
“娘,我看是哥哥長大了,身上都是男人的臭汗味了�!�
“以前我身上沒有臭汗味?”李真金笑著問。
“以前沒有這么臭�!泵妹谜驸徯χ琢烁绺缫谎�。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李真金把家里的房子該修得好好修了一下。
可是在家里待著,換藥不太方便,為免讓他們發(fā)現(xiàn)燙傷的事情,李真金在家歇了兩天,又回到了打火隊。
但李真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年輕氣盛的牛犢,剛剛回到了打火隊,就迎來了他第一次正式打火。
李真金剛剛放下行李,院子里就響起了集合的號令聲。
明義坊的一個居住區(qū)起火了。
木楞一聲令下,打火隊全員立刻出動。
他們先行部隊奔跑在前面,一路穿街走巷,不避任何車馬官駕。
等趕到了著火的琉璃巷,火勢已經(jīng)燒到了五家民房。
遠(yuǎn)遠(yuǎn)站著,那迎面而來的熱氣都讓李真金渾身為之一震。
面對撲面而來的火。
他怕了,他還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