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圣節(jié)
萬圣節(jié)當天下午，天氣格外好。
陽光斜斜地打進臥室，窗簾邊沿泛起微光。
懷念站在鏡前，一邊扎頭發(fā)一邊看手機上時嶼發(fā)來的訊息：“我在樓下，等你下來。
”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裙子。
粉色緞面長裙，設計并不復雜，腰線略高，裙擺隨光線變幻著細膩的光澤。
并不是她一開始設想中的那種迪士尼風格的浮夸款，但卻意外合身，甚至——有點溫柔得過分了。
她從鏡前移開，拿起那條薄荷綠絲巾，在手腕上繞了一圈又解開，最后還是輕輕系在了脖子上。
她下樓的時候，遠遠就看到時嶼靠在車邊等她。
他穿著白襯衫，外面是一件淺灰色的風衣，領子微微立起，簡單干凈，像童話里會為公主擋風的那種男主角。
她走近時，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眸中像是被陽光柔化過的湖面。
“你很好看。
”他說。
“你不是應該先說‘你今天的角色是誰’嗎？”她抬眉笑。
“角色不重要。
”他伸手替她撥了撥肩上的頭發(fā)，指尖碰到絲巾的邊，“是你就夠了。
”懷念別開臉，像是風吹過眼角，也像是被他看得有些躲不開。
“……你今天要給我的第二個禮物呢？”她輕聲問。
時嶼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盒子，很小，像是首飾盒。
她盯著那盒子，心跳在慢慢加快。
他遞給她，說：“不是戒指。
”她有些錯愕地抬頭。
“我知道你還沒準備好。
”時嶼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一點指責，“所以只是個吊墜，項鏈。
寓意我沒丟下這件事，但我也不催你走快一點。
”她接過來，打開盒子，是一枚玫瑰金色的圓形小吊墜，里面嵌著一顆很小的月光石，閃著淡淡的藍白光。
“你每次不說話，就讓我覺得自己是不是又走太快了。
”他輕聲說，“我很怕讓你退一步。
”懷念握著那個吊墜，眼眶忽然有點發(fā)酸。
她低聲：“……你不是說過自己等得起嗎？”“是啊，”他彎起嘴角，“但我等得起不代表不怕。
”懷念看著他，許久后，才緩緩開口：“時嶼，我不是不想未來。
只是我有時候會害怕，如果未來不是我們想的樣子，那我是不是連現(xiàn)在都會失去。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
“那我們別那么著急談未來。
”他說，“你只需要決定，今天晚上，愿不愿意跟我跳一支舞。
”她點頭，笑了。
那一刻，她終于承認，有些人真的值得你一次又一次的相信。
派對是在獨立酒吧二樓的露臺辦的，萬圣節(jié)主題讓整個空間都染上了濃烈的南瓜橙與深紫色調，窗邊掛著手工剪出的蝙蝠剪影和紙質的蜘蛛網，燈光閃爍，人群熱鬧。
懷念挽著時嶼的手走進人群時，明顯感受到不少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你不是說這裙子不夸張？”她湊到他耳邊小聲說。
“確實不夸張，”時嶼低頭看她，眼神坦然，“只是你穿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看一點。
”懷念輕哼了一聲，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他們剛落座不久，就看到簡梓萱穿著一身紅色女巫裝從另一側出現(xiàn)，手里拎著兩杯酒，笑容明艷地走過來。
“你們來得好早。
”她把一杯酒遞給懷念，又看了看時嶼，“你今天這身不錯，比我想的好搭。
”“你是想說我不像理工男了？”時嶼接過杯子，半開玩笑。
“不是不像，是根本不像。
”簡梓萱大方地坐下來，眼神卻四處掃著，明顯在等什么人。
懷念偷偷掐了她一下，“收起你那點心思，別太明顯。
”簡梓萱小聲：“我就等你說的‘偶遇’啊。
你不是說江聿安今晚會來？”“來是會來，但不保證他會注意到你。
”懷念喝了口酒，“你準備好演技了嗎？”“我這身紅女巫，怎么可能不注意到。
”她自信地整理了下帽檐，忽然語氣一轉，“不過你確定他不討厭這種‘安排’嗎？”“他又不知道。
”懷念挑眉，“只知道是他姐喊他來給我們選修課拍點照片。
”簡梓萱剛要說什么，忽然人群里有點騷動。
有人喊了一聲：“江聿安來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簡梓萱立刻低下頭，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和裙擺，整個人像切換了頻道，進入“偶遇”模式。
江聿安從人群中走來，一身黑色高領毛衣搭黑褲，外面隨意套著風衣，雖然沒刻意扮什么角色，卻有一種清冷感，把整場派對的浮躁和喧鬧都隔在了他身后。
他身后還跟著江可音，穿了一身帶點朋克風的吸血鬼女爵裝，踩著靴子在地板上踩出清脆響聲。
江可音朝懷念他們招了招手，“人帶來了。
”江聿安顯然并沒打算在意這里的熱鬧氣氛，他的視線掃過一圈，在看到懷念時點點頭，又掃到簡梓萱時，稍稍頓了一下。
簡梓萱站了起來，神情里摻著一點恰到好處的“意外驚喜”。
“你也在？”她的聲音清清淺淺，“真巧啊。
”“嗯。
”江聿安語氣平靜，“你是……懷念的朋友？”“簡梓萱。
”她微笑，自然地伸出手。
他禮貌地握了下，指尖微涼。
“我以為你不喜歡這種場合。
”她繼續(xù)找話題，笑容不卑不亢。
“確實不太喜歡。
”江聿安誠實，“但有人拉我來，說是拍照的事。
”“那你有帶相機？”“帶了。
”他說，“但還沒開機。
”簡梓萱輕輕一笑，“那你先拍我吧，我這身裝扮等一會兒肯定不整齊了。
”江聿安低頭看了她一眼，神情不置可否，卻還是將背包放下，取出相機調了調光。
懷念遠遠看著，湊到時嶼耳邊小聲說：“你看，他們還挺搭。
”“挺搭。
”時嶼不動聲色地握住她的手，“不過你別太得意。
”“嗯？”“再安排‘偶遇’就輪到你被安排了。
”懷念被他說得輕咳一聲，笑著搖頭。
不遠處，江聿安正看著鏡頭后的畫面，忽然低聲說：“你站那邊一點，光更好。
”簡梓萱輕輕移步，裙擺晃了一下，眼神里像藏著一點光。
這一晚，故事才剛剛開始。
十一月的悉尼，風帶著微熱的潮意，陽光在街道與樹影間鋪展，空氣里夾著植物剛醒來的清新氣息。
白天變得越來越長，下午五點的天色依舊明亮，像是夏天在悄悄靠近。
對懷念來說，這是一個比想象中還要忙碌的月份。
項目進入收尾階段，課程評估臨近，小組作業(yè)一個接一個地襲來，而她還多了一份兼職——在學校附近的一家獨立咖啡店幫忙。
原本只是想打發(fā)時間，順便掙點生活費。
可同事們一個個忙著備考，店里人手緊張，她就頻繁頂班，原計劃的“輕松打工”演變成幾乎全勤出勤。
她也不是沒想過推掉，可總在看到別人語氣真誠地拜托時，下意識地點頭說“可以”。
這天下午就是一次臨時頂班。
陽光透過落地玻璃斜灑進來，照在木質地板上，明晃晃的。
店里不算太忙，外帶訂單零星地響著。
懷念戴著圍裙站在吧臺后面，正在熟練地打奶泡。
她的頭發(fā)被高高束起，幾縷碎發(fā)在額前晃著。
臉上帶著汗意，卻沒失去耐心。
“記得把這幾杯拿鐵送去窗邊那桌，是兩個媽媽和三個小朋友。
”同事朝她喊了一聲。
她點頭，端起托盤朝那桌走過去。
正當她靠近，幾個孩子在座位間追逐打鬧。
一聲尖叫之后，一個小男孩猝不及防地撞上她。
托盤一歪，三杯熱飲里的其中一杯灑了出來——滾燙的液體潑在她右手腕上。
“啊！”她輕呼出聲，托盤脫手，杯子滾落在地，碎裂聲和咖啡潑灑的聲音交錯。
“對不起！天哪對不起！”孩子的母親立刻沖過來，驚慌地扶住她，“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沒事。
”懷念強忍著痛，搖了搖頭，“您先帶孩子離開這邊，地上滑。
”燙傷的部位迅速泛紅，皮膚發(fā)緊發(fā)痛。
她吸著氣，被同事拉到一旁坐下，一只手捧著冰袋緩解灼熱。
“你這得去看醫(yī)生。
”同事皺著眉，“看著不輕。
”她擺擺手，聲音發(fā)虛：“等下我去學校的醫(yī)務室看看。
”她低頭看著紅腫的手，心里忽然一陣空。
疼痛之外，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好像這一整個月以來所有的積壓，在這一刻找到了出口。
她坐在那里，一邊吸著氣緩解灼痛感，一邊盯著那片被燙得通紅的皮膚發(fā)呆。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拿出來看，是時嶼發(fā)來的訊息：【項目今天提交流程還算順利，我晚點來找你吃飯？】她猶豫了幾秒，回道：【我現(xiàn)在在咖啡店出了點事，可能要晚點。
】消息剛發(fā)出去，電話就打了進來。
“怎么了？”時嶼那邊的聲音低沉，帶著一點緊張。
她咬了咬唇：“我在店里被燙了……有點嚴重。
”他那邊明顯沉默了一瞬，隨后語氣立刻變得冷靜：“哪個店？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能去醫(yī)務室。
”“懷念，”他語氣低了幾分，“告訴我地址。
”她沒再堅持，把店的街道名發(fā)了過去。
二十分鐘后，時嶼推開咖啡店的門。
他穿著深色外套，眉頭微皺，一眼就看到她坐在角落里，右手纏著臨時冰袋，臉色有點白。
他走近，蹲下身，把她的手輕輕托起，眉頭皺緊，“怎么會燙成這樣？”“一個小朋友撞到我……真的不算嚴重。
”她試圖輕描淡寫。
“你自己覺得不嚴重，但它確實在你手上。
”他的語氣并不兇，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走，我?guī)闳メt(yī)務室。
”她乖乖站起來，任他替她拿包、扶著她走出咖啡店。
她的手依舊灼痛，但卻感覺安心了很多。
外面的陽光溫柔又亮，照在行人的肩頭。
街道邊的樹影斑駁，空氣里飄著淡淡的槐花香。
車上，她靠在副駕駛，微閉著眼。
時嶼一邊開車，一邊偶爾低頭看看她的手。
“你最近是不是又替了很多班？”他說。
“大家都在備考，我……”她聲音很低，“只是想多掙點錢，給自己買個新電腦，舊的太卡了。
”時嶼沒有立刻說話。
幾秒后，他低聲開口：“你要什么，可以跟我說。
”“我不是不想麻煩你。
”“你不是麻煩。
”他說，“懷念，如果你連自己燙傷都要藏著，那我會懷疑……我是不是離你太遠了。
”她鼻頭一酸，轉頭望著窗外，強忍著眼淚。
醫(yī)務室的醫(yī)生說是二級燙傷，給她消了毒，開了藥膏和消炎藥。
時嶼全程守在旁邊，沒說太多話，只在她咬唇皺眉的時候，握了一下她的左手。
回他家路上，懷念靠著車窗，小聲說：“你今天項目不是很關鍵嗎？”“再關鍵也沒你重要。
”他說得輕，卻沒有一點猶豫。
回到公寓后她脫掉圍裙，把自己窩進客廳的沙發(fā)里。
他倒了熱水，把藥膏放在茶幾上，熟練地處理她的傷口，紗布纏得一圈一圈像某種儀式。
“你是不是一直這樣，什么都不說，默默扛著？”他忽然問。
“沒有啦。
”她扯了扯嘴角，“只是怕說了你們會覺得我矯情。
”“我不是‘你們’。
”他輕聲說，“我是你男朋友。
”懷念抬頭，眼里有一點水光，輕輕說：“我有點想哭。
”“可以哭。
”他坐到她旁邊，把她抱過來，“在我這兒，什么都可以。
”窗外晚風吹進來，夾著槐花與陽光蒸騰后的青草氣息。
懷念靠著他，忽然覺得，生活雖然仍舊不輕，但有人在身邊時，好像什么都變得可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