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壽

    “乾坤挪移咒？是那個吸食修為的功法嗎？不是說很容易走火入魔什么的？”花筠蹙著眉。

    “你知道？”元鶴掀了下眼皮，語氣有些意外。

    糟，不小心忘了守拙，暴露了，花筠干咳一聲，摸摸鼻尖：“偶，偶然聽說的，也不太清楚啦，你，教教我？”“不敢。

    ”元鶴低頭，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條線。

    荷花突然無風自動，急劇搖晃起來，他下意識擋在花筠身前，強光閃過，荷花變成了一個美男子，倒在石頭上，正是南宮。

    “大變活人？”花筠驚訝地探出半邊腦袋，看著昏睡中的南宮，試圖湊近打量。

    元鶴把她薅回來，謹慎地釋放妖力探查：“應該是洛商那邊出了什么問題，導致他的修為暫時恢復到煉體期，但是境界還不穩(wěn)……”他擰眉施咒，試著修補南宮的靈脈，花筠不太信任地縮在后面嚷嚷：“這就上手幫了？不像你的風格啊，萬一他起來以后揍咱倆，或者把洛商引過來了……”“兩位是？”花筠抬起頭，對上一雙澄澈如初升新月的眸子，南宮暈了一百年乍醒，似乎狀態(tài)還可以，面色平靜，只是過于蒼白，甚至能看見皮膚下青紫的血管。

    “元鶴，花筠，”他杵在花筠身前，擋住她的視線，語調(diào)冰冷，“君玨和君淵在哪里，你知道嗎？”“抱歉，我，”南宮苦惱地揉揉腦袋，“我記不清了。

    ”“好好想想。

    ”花筠有些緊張，這可算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不能再斷了。

    南宮盤腿坐在石頭上，攏攏寬大的外袍，閉目凝神，良久睜開眼，面色凝重：“敢問二位，現(xiàn)在是何年月？”“妖盟一千五百六十三年。

    ”元鶴警惕地盯著他，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敵意。

    月白的衣袍流光溢彩，如流動的溪水一般，緩緩在身上流淌，“原來已經(jīng)這么久了……”他久久地嘆息，低頭摩挲著衣袖：“玉卿宗的掌門，現(xiàn)在是誰？”花筠沒心思陪老前輩傷感，直截了當?shù)卮疗疲骸捌鋵嵞阈睦镌缇陀写鸢噶�，不是嗎？何必再問呢�?br />
    ”南宮笑得苦澀：“二位于我有救命之恩，論理，我當知無不言。

    ”他低咳一聲：“但我這邊的線索實在不多，只記得昏迷之前，阿商應邀來尋我……”他的記憶隨話語慢慢顯現(xiàn)，于是花筠看見月光籠罩下的秋山居，跟今夜沒什么不同，南宮身披黑袍，坐在正對屋門的椅子上，盯著大開的門扉，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桌案，看樣子似乎在等人。

    輕快的步履由遠及近，洛商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踏著月光而來，環(huán)佩叮當，恍若神妃仙子，與如今的樣子毫無分別。

    “你來了。

    ”南宮蹙起的眉頭微微展開，白玉似的手指收回，握成拳頭，關(guān)節(jié)處泛著微微的紅。

    “什么事？還特意要我到秋山居來說。

    ”洛商徑自坐到旁邊的空椅子上，表情恬淡安寧，看不出喜怒。

    “我，沒什么特別的事，”南宮笑得有些局促，臉頰也染上一層薄紅，“我想見你。

    ”洛商眼眸微動，偏過頭盯著他，看得他臉越來越紅，才緩緩開口：“是嗎？”她聲音里藏著婉轉(zhuǎn)的笑意，南宮咬著唇，不敢跟她對視，只能訥訥：“真的。

    ”“有話就直說吧，這么多年了，還是不擅長撒謊。

    ”洛商收回探究的目光，靜靜道。

    “山苓死了。

    ”南宮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艱難地說。

    “我知道，可惜了，以她的天資，假以時日，本能大有作為的……”洛商垂眸，語氣里滿是惋惜。

    氣氛陡然變冷，剛才柔和的月光似乎也肅殺起來，探出冷白的冰凌，扎在地上，死亡的話題如鴆鳥，銜來沉重的紗，層層疊疊蓋在他們身上，隔在兩把椅子之間，于是對方的面容愈發(fā)模糊不清。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南宮的聲音微微發(fā)抖。

    “今日，風眠跟我講的。

    ”仍然是滴水不漏的回答。

    他抬起頭，望著她的眼睛，漆黑的瞳仁反射著月光，美得驚心動魄。

    “出事的地方，我去看了。

    ”他語調(diào)低下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噎在嗓子眼里，吐字很慢很慢。

    “有線索嗎？你受傷沒有？”洛商抬起頭，皺著眉看向他，擔憂的表情不似作假。

    “這件事你參與了多少？”他閉上眼，山苓手邊殘缺的“洛”字歷歷在目，鮮紅的，看一眼就永遠忘不掉，雖然當時，他鬼使神差地擦去了那個字，沒有告訴任何人。

    “什么意思？”洛商疑惑地瞪大眼。

    “是不是你，殺了山苓？”南宮知道自己這么問未免太傷人了，但是蛛絲馬跡堆在一起，由不得他不信。

    “你懷疑我？”她的眼圈瞬間紅了。

    南宮再次閉目，右手緊緊抓著桌角，睜開眼，他望著她的臉，幾乎是帶著祈求意味地說：“只要你說不是，我就信。

    ”沉默。

    “你說��！你說什么我都信——”他難以抑制地顫抖著，想抓住洛商的手，就像溺水的瀕死者試圖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師尊？”君玨的聲音遠遠從門外傳來。

    伴著“砰”的巨響，一切陷入黑暗，最后的輕語縈繞耳畔：“可是我不信你。

    ”“……沒了？”花筠從震驚中回過神，意猶未盡地說。

    “二位信也罷，不信也罷，”南宮低著頭，看起來頗為神傷，“我就知道這么多。

    ”“山苓是誰？”很久未出聲的元鶴突然開口。

    “一百年前玉卿宗的外門妖徒，天分很高，出事之前馬上要拜入內(nèi)門。

    對了，君玨和君淵來自北矩雪原，這個線索，或許對你們有用，”他攥緊衣袖，良久抬起頭，帶著點希冀低聲說，“君玨和君淵，他們……”“君淵不清楚，君玨已經(jīng)死了，”元鶴絲毫不拖泥帶水，花筠這回沒攔住，他有了經(jīng)驗，看她伸手，就往旁邊躲開，繼續(xù)往南宮心窩捅刀，“根據(jù)傳言，他偷走了法寶辟邪玉，叛出師門，從此亡命天涯，不知道什么時候走火入魔，被我們擊殺，這個，眼熟嗎？”元鶴從袖中掏出那個骨笛，展示給南宮看。

    南宮下意識地伸手想接，元鶴輕輕抬手，避開他的動作，意思很明顯：只能看，不能摸。

    南宮只好瞇起眼睛細看：“君淵也有一個，長得一模一樣，好像是他們從北矩帶來的，從不離身。

    ”元鶴手指一勾，把骨笛甩回掌心，花筠擠出點笑容，試著安慰他：“這個，現(xiàn)在看來，傳言也未必是真的，外面都說你閉關(guān)修煉，結(jié)果根本不是，那君玨，他應該也不是真的背叛了你，估計洛商用了什么法術(shù)栽贓給他的，你，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我？仙君說笑了，我還能干什么呢？”一通安慰下來，似乎并沒有起什么作用，南宮看上去反而更傷心了，自嘲地笑著，眼中淚光閃爍，一副心灰意冷、萬念俱灰的樣子。

    “哎喲，仙君可不敢當，真是折煞我了，”花筠后退幾步，連連擺手，又給他支招，“你可以去報仇啊，有了目標就有動力了！我們——”她原本想說“我們可以幫你的”，余光瞥見元鶴的臉色又黑又綠，連忙改口：“上天也會幫你的！”聽到“報仇”兩個字，南宮的淚水跟斷線珠子一樣，“嘩”地落下來，眼睛里僅剩的光彩也消失了，整個人仿佛木偶，徹底沒了生氣。

    “額滴天神你別哭了——”花筠結(jié)結(jié)實實被嚇了一大跳，活了二百年，真沒見過這種場面，美男落淚，哭得她心里也酸酸的。

    元鶴看得冒火，抱著胳膊站在花筠面前，明明是本體就是個空心竹竿，此刻卻跟一堵墻似的，擋得花筠什么都看不見，正準備用蠻力把他推開，南宮突然變回了本體荷花，軟趴趴地耷拉在石頭上。

    “這是，傷心過度，哭暈了？”花筠目瞪口呆。

    元鶴拉住她的胳膊，邊往外走邊說：“洛商的修為恢復，他自然無法再維持人形，我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