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接下來的幾日,季槐趕路的速度很快,他不再和陶明安一起享用熱食,而是大口大口吞咽生冷的肉食,只為更快地恢復(fù)身體。
他也不再睡眠,幾乎把時(shí)間都用在趕路上,只有在陶明安吃東西的時(shí)候,他才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陶明安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拼命地趕路,按理說人頭蛇已經(jīng)死了,他的傷勢又未完全愈合,應(yīng)該好好修養(yǎng)才是。
她曾勸過季槐睡一會兒,他卻說陶明安要是困了可以直接睡,他的毛發(fā)很軟,并不比寢具差。
陶明安碰了個(gè)軟釘子,她為此感到疑惑,又有點(diǎn)兒不安。
在這樣全力前進(jìn)的速度下,沒過幾天他們便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了鉤吾之山的輪廓。
淌過游動(dòng)著銀魚的溪水,掠過山谷,陶明安發(fā)現(xiàn)雪線似乎下降了,山間的樹木也已經(jīng)換上新的顏色。
風(fēng)輕輕搖晃,黃的紅的葉子就撲簌簌地落下來,厚厚地鋪在地上。
見到熟悉的景象,陶明安有些興奮,她從季槐懷里直起腰,正想要好好看一看,卻沒想到季槐直奔山上。
一大蓬縹緲的云霧從臉上撫過,再次睜開眼時(shí),他們已然來到了季槐的宮室之中。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來到這里的時(shí)候,陶明安還頗為拘謹(jǐn),這一次回到宮室,她和季槐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非常熟稔了。
季槐將她輕輕放下,再變回了原來大小的體型,來不及和陶明安說上一句話,他便累得昏睡了過去。
陶明安看著他還未能徹底愈合地傷口,打算先去給季槐找點(diǎn)吃的,以便他更好地恢復(fù)。
雖然她不知道出去的辦法,但她還記得宮室里存儲了不少食材和工具,可以用來做好幾頓大餐。
米、肉、油脂、糖、鹽,再加上火焰的噴烤,不過一會兒,宮室被食物的香氣盈滿。
接著,陶明安又在宮室里探索了一番,又找到一些可以增加生活品質(zhì)的日常用品:毛茸茸的保暖毯子,沒有強(qiáng)煙的油燈,還有能夠承擔(dān)簡單工作的人形傀偶。
她將宮室盡量布置出一個(gè)舒適的窩,讓她和季槐接下來的日子能夠休息得更好一些。
做完這一切,陶明安也有些累了,雖然在路上奔波勞累的并不是她,但好幾天被人夾在懷里始終還是沒有那么舒適。
她拖來一個(gè)毯子墊在季槐身邊的地上,隨后也躺下休息。
盯著天花板走神了一會兒,陶明安側(cè)過身,細(xì)細(xì)地打量著季槐。
即使在睡夢中,他也似乎很不安穩(wěn),眉心微皺,虎齒也不時(shí)地齜一下。
為什么那么緊張呢?陶明安有些不解。
是又夢到了什么令人不快的過往?還是一些不可能發(fā)生卻惹人煩憂的事情?陶明安能感覺到,與季槐最開始認(rèn)識的階段,他并不像后面那樣能較好地表達(dá)自己的情緒與喜好,他更加內(nèi)斂,更加平淡。
但隨著他們關(guān)系日益緊密,自我展露的部分就變多了,他會抱怨,也會不自主地撒嬌,相處起來也更為輕松自然。
直到逃離白民國,他的情緒偶爾會流露出一絲緊繃,在殺死人頭蛇和趕往鉤吾之山的路上這種緊繃則徹底顯露出來。
難道是怕打擊報(bào)復(fù)?可是這完全不符合季槐的性格啊。
陶明安一時(shí)間想不明白,她晃了晃腦袋,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一直想著,大不了等季槐醒來再問問他。
她打定主意后閉上眼睛,沒多久就放松地睡著了。
才小憩了一會兒,陶明安便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臉上輕輕拂過,她迷茫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是季槐盯著她時(shí)專注的眼神。
“怎么了?”她問道。
季槐搖了搖頭還是望著她,陶明安揉了揉眼睛,輕聲道:“我烤了些肉,正好可以吃了,快去吃吧。
”噴香的烤鵝腿,切開焦香的脆殼后會流出鮮美肉汁的大肉排,還有大銅鍋熬制的濃稠米湯,色香味俱全,擺在面前惹得人食指大動(dòng)口水直流。
面對這樣一頓大餐,陶明安本以為季槐會在第一時(shí)間撲上去大快朵頤,然而實(shí)際上,他卻是猶豫地看了陶明安兩眼。
陶明安疑惑地?fù)P起眉毛,還沒問出口季槐便轉(zhuǎn)身拉住她一起享用大餐。
原來是想要一起吃嗎?陶明安沒有多想,先乘了一碗米湯喝起來。
季槐嚼著肉排,青色的眼睛卻在陰影處偷偷望著陶明安。
他本想說她對他這么好,又怕陶明安聽了誤以為他不自信。
好吧,他確實(shí)有些不自信,但并非陶明安理解的那種;這是一種隱藏在心底澎湃又激動(dòng)的情緒,是陶明安對他越好,濃度就越強(qiáng)烈的心虛與渴望,是絕對絕對不能說出口的妄想。
所以他干脆急急地停住了,把想問的話都憋回肚子里。
在充沛的食物和足量睡眠的作用下,季槐恢復(fù)速度很快,赤玉鏈留下的紅色瘢痕很快便淡化成一根一根細(xì)小的紅線,被毒液腐蝕的血洞每天都能看見有新的肉長出愈合。
而回到巢穴后,季槐也徹底放松下來,他不再那么緊張和焦躁,甚至還有些亢奮。
陶明安見狀,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只是當(dāng)她想問問季槐下一步怎么打算,往什么方向找的時(shí)候,他的右腿卻不合時(shí)宜地蜷縮起來,看起來像是沒有完全好起來。
這天一大早,季槐興致勃勃地從一個(gè)陶明安從未發(fā)現(xiàn)過的密室里推出一個(gè)巨大的箱子。
因?yàn)橐秒p臂推動(dòng),他必須用兩條后腿支撐自身,只是在見到陶明安的時(shí)候,他的左腿便飛快的蜷縮起來,半秒鐘后馬上放下,再把右腿縮回來。
陶明安:……?陶明安:“是有虱子嗎?”“啊、��?不是,嗯是吧,不是,只是有點(diǎn)癢而已……”季槐支支吾吾,一句話說得也顛三倒四,他連忙將箱子打開,獻(xiàn)寶似的推到陶明安的面前:“你、你看!”陶明安剛一靠近,便覺得眼前被一道光閃過,她瞇起眼睛,望箱子里一瞧——好家伙,大半個(gè)人高的箱子里裝得全是金銀珠寶,批發(fā)貨似的搭在一起。
見陶明安的目光從箱子里轉(zhuǎn)回自己的臉上,又從自己臉上掃回箱子里,來來回回看個(gè)不停,季槐以為她不喜歡,連忙補(bǔ)救道:“是不喜歡嗎?屋子里面還有,我只是挑了一些拿出來,你要是不滿意可以去屋子里面選。
”聞言,陶明安緩緩長大了嘴巴。
半晌,她才慢慢閉上。
“天哪季槐!”陶明安大叫一聲,“你這是什么發(fā)言?啊啊啊真的是氣死我了!”她嗷嗷亂叫一通撲到季槐身上,故意把他的長毛揉得亂糟糟的。
為、為什么反而還生氣了?季槐僵硬地呆立在原地,直到陶明安都要把靜電揉出來時(shí)他才反應(yīng)過來她并不是真的生氣了。
他無師自通地從箱子里撈出幾串珠玉鏈和金飾遞到陶明安面前:“你試一試。
”“哎呀哎呀。
”陶明安接過珠寶,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道德底線搖搖欲墜,她從中撿出一條由櫻桃大小的紫色珍珠串成的長鏈,又挑出一雙古樸的金色耳飾,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她差點(diǎn)沒放聲大笑起來。
陶明安本來還想再推辭一番,但在主人熱切的眼神鼓動(dòng)下,她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興高采烈、迫不及待地戴上了。
“怎么樣怎么樣?”她向季槐展示,臉上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很好看……很好看,”季槐兩只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黏稠的蜂蜜在攪動(dòng),他不斷重復(fù)道,“很好看,特別好看。
”雖然季槐只用了簡單的話語夸贊,但其中的真實(shí)陶明安又怎會體會不到?她滿意地“嘿嘿”兩聲,又從箱子里選了幾樣,在欣賞一番后她將首飾擺到季槐身前比劃了兩下:“這些金銀珠寶都是你收藏的嗎?怎么沒有見你戴過?”“以前戴過的,”季槐回答,“后來就沒戴了。
”“誒?”陶明安一聽,頓時(shí)來勁了,“那你現(xiàn)在也戴戴嘛,快來看看有哪些是你戴過的?我好好奇啊。
”“嗯、嗯,你耳朵上戴的就是我以前戴過的。
”季槐有些羞怯,他看著陶明安耳珠上兩枚金燦燦地耳飾,心里一陣一陣的發(fā)熱。
這是他以前佩戴過的、如今又墜在陶明安耳上的金飾。
他還在那邊兀自激動(dòng),這邊陶明安聽了卻要摘下來:“啊,是你要用的呀?”“不要摘呀,不要摘呀,”季槐急忙阻攔,“這是你選中的,那就是送給你的了,你戴得很好看。
”他的臉上泛起潮熱,為了陶明安不要摘下,他連忙問道:“還是說因?yàn)槲掖鬟^,你覺得不好……”“怎么會!”陶明安輕飄飄地瞪了他一眼,“這可是黃金誒,我怎么會嫌棄。
”欣賞完自己,陶明安站在箱子旁把玩挑選,又催促季槐不要磨蹭,快點(diǎn)也戴上珠寶讓她瞧瞧。
季槐被陶明安柔柔推搡了幾下,半推半就地戴上首飾,象征著地位的綠松石,線條粗獷的金飾,襯得他既妖異神秘又極具氣勢。
陶明安輕輕地驚嘆一聲,佩戴飾品的季槐一下子拉遠(yuǎn)了距離,舉手投足間仿佛依稀讓她窺見到多年前戰(zhàn)力無邊、被人尊敬又懼怕的妖獸狍鸮的一輪影子。
但隨著季槐俯下身子仰頭問她好不好看,這種威風(fēng)、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覺一下子又淡化了。
“好看好看,”陶明安笑瞇瞇地夸贊,接著她問道,“怎么今天突然把這些東西都拿出來了?”“你不是說錢很重要嗎?我這些雖然不是錢,但也很珍貴吧。
”季槐觀察著陶明安的表情,“啊,屋子里真的還有很多呢,你快來看看吧。
”說完,他便把陶明安一撈,興沖沖地朝他裝滿金銀珠寶的密室里跑去。
不僅金銀珠寶,這幾日季槐總能從一些地方翻出有意思的東西帶給陶明安,可是陶明安只有一個(gè)人,再怎么樣她都不可能也不能把全部東西裝在身上。
她想了想,干脆抓著季槐把空蕩蕩的宮室布置了一番。
聽到要和陶明安一起布置巢穴,季槐顯得很興奮,他托舉著陶明安忙上忙下,話也說個(gè)不停。
季槐難得話多,興致還這么高,陶明安還以為他終于提起了對生活的熱情,也很為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