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這是怎么一回事?我們這是掉到了雪地里了?”陶明安一邊哆嗦著一邊擠進季槐懷里。
好吧,雖然有點太沒邊界感了,但是她真的要冷死了!作為一個從小在南方長大的孩子,這不僅是她第一次看見雪,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厚的雪!季槐的毛厚厚的,懷里也熱熱的。
在不受控地抖了一會后,陶明安漸漸放松下來,她呼出幾口熱氣,伸出手接了幾片雪花,“你看!它竟然不會融化!”她把手遞到季槐面前展示,接著又轉(zhuǎn)頭環(huán)顧了一下遼闊的雪原。
寒風(fēng)呼嘯,一望無際。
“我們怎么會掉到這里?”陶明安的頭上冒出幾個問號,聯(lián)想到剛剛那頭妖獸說的“想走就能走”,激動和不可置信忽然涌上心頭,“是剛才那頭妖獸做的?我們不會是……”“我們、我不會是回到地球了吧?!那你,”她轉(zhuǎn)念一想,想到科幻電影里慘無人道的實驗室和可憐的異態(tài)生物,握緊了季槐的手臂,“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隨便把你交出去的!……季槐,季槐?!”季槐不動也不說話。
靠得太近了!陶明安小小的身體窩在他懷里,就像一團小小的火苗,在冰天雪地里燒得他滿身大汗。
他悄悄退后兩步,企圖拉開一點距離;而她忽然被風(fēng)吹得打一個寒顫,馬上也向后挪動兩步。
是了,人類畏寒。
季槐想起她生病發(fā)抖的樣子,還有陶明安放在飛車上幾張厚厚的毛毯,他遲疑不動了。
算了,以防她再次生病,就讓她靠著吧。
季槐強忍著蓬起毛的沖動,寬容大度地想。
“季槐?”陶明安拽了拽季槐蓬松的長毛。
“唔,不是的。
”季槐慢吞吞地開口,從一個石雕變回了毛絨絨的大暖爐,“我們還在蠻荒,沒有來到你的世界。
”“混沌四翼六足,知曉四海之內(nèi),溝通六合之間。
正如女媧之腸化為神人,剛才那頭六足妖獸亦是由混沌的尸體變化而來,她繼承了混沌知曉事情的能力,只是沒想到……”他解釋的聲音帶有一絲陰冷,顯然是回憶起了被挑釁的畫面,“混沌的尸體不止化成了一只妖獸,另一只正是害得我們陷入雪原的真兇。
”挑釁他,恐怕不止是因為那頭妖獸喜好戲耍,更重要的是她想借此將另一頭妖獸釣出來,而他與陶明安,倒成了她設(shè)陷的一環(huán)。
聽到解釋,陶明安也想明白了整件事情,她安撫地摸了摸季槐的手臂,接而又看了看現(xiàn)下的環(huán)境,問道:“那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在哪兒嗎?接下來應(yīng)該往哪邊走?”“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極北之地,我們先往南邊走,離開這里再說。
”狂風(fēng)呼嘯,雪花飛舞,白色的太陽下,季槐單臂提起陶明安,在終年不化的冰雪地里緩緩向前。
天是白色的,地是白色的,就連太陽也是白色的!在這個白色的世界呆久了,不僅十分無趣,眼睛還十分容易酸澀。
陶明安閉了閉眼,不再看外面單一的風(fēng)景,轉(zhuǎn)過頭來默默數(shù)起了季槐長長的毛發(fā)。
數(shù)著數(shù)著,她便忍不住上手編了幾個小辮子,正編得起興,頭頂傳來一道疑惑的聲音:“你在做什么?”陶明安一抖,對上季槐胳膊下青色的眼睛。
“沒什么沒什么,”她哈哈干笑了兩聲,心虛地把辮子全拆了,“我在給你梳毛呢。
”說完,她便將手指插進季槐厚厚的毛里,梳了幾下。
季槐的毛雖然長,梳起來卻十分流暢,五指陷進去撥弄兩下,長毛便像河水一般流動起來。
比起最初見面時的灰白色,現(xiàn)在毛發(fā)的顏色已經(jīng)完完全全像雪一樣白了,有風(fēng)吹拂,上面就有淡淡的光澤游過。
陶明安梳得入了迷,可季槐的毛發(fā)卻在她梳弄下漸漸蓬了起來。
該不會是被我弄出靜電了吧?陶明安嚇了一跳,雙手把毛發(fā)按平后不敢再動了。
他們翻過了冰丘,穿過了冰洞,光在冰面上反出一道又一道眩目的白光。
趕路時,偶爾能捉到幾只長相怪異的妖獸和兔子,但是這里沒有東西可以生火,季槐的食量又大,于是陶明安就讓季槐把它們都吃了補充體力。
雖然沒受到嚴(yán)寒侵襲,但許久沒有進食,陶明安有些困倦,在漫長跋涉中,她沒精打采地縮在季槐胸前,沒一會就半陷入了昏迷。
“……醒醒,醒醒。
”昏睡中,有什么熱熱的液體落在她的臉上。
陶明安掙扎著睜開眼,有些模糊的視野里映出季槐結(jié)實有力的肩膀和小半張蒼白的臉。
季槐半摟著她,笨拙地將一些熱水抹在她臉上。
冰原上,他在哪里找到的熱水?陶明安迷迷瞪瞪地坐起身子,感覺周圍空氣不再那么刺骨了。
她向一旁看了看,身側(cè)有幾個天然的熱湖,蒸騰的水汽混合著淡淡的硫磺味不斷在上空逸散出來。
竟然還有溫泉!還在驚訝中,她的手里就被塞入一個熱熱的球狀物體。
低頭一看,是一枚香瓜大小的蛋,輕輕搖晃幾下,哦,居然是已經(jīng)煮熟的蛋!相處久了,陶明安也漸漸展現(xiàn)出原本活潑的性格。
她笑瞇瞇轉(zhuǎn)頭看向季槐,問道:“這是給我的?”“你總是這樣明知故問。
”季槐有些不滿,催促陶明安快點吃掉,不要再莫名其妙地生病了。
被埋怨后陶明安仍舊一臉笑意,她敲碎蛋殼,低頭咬了一口柔軟又富有彈性的蛋。
入口先是醇香的蛋白,隨后綿密細膩的蛋黃馬上侵占了全部味蕾。
陶明安的唾液不斷涌上,饑餓的焦灼感瞬間被點燃,她幾乎沒有咀嚼就把整枚蛋吞入腹中。
吃完一個也只是稍稍填了點肚子,現(xiàn)在,陶明安有點能體會到季槐對進食的執(zhí)著與渴望了,她扭頭望向季槐,非常自然地問道:“還有嗎?”又吃了兩枚蛋,陶明安才感受到踏實的飽腹感,因為身處熱湖周邊而不必一直縮在季槐懷里,她站起身子,活動了一下手腳,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他們在附近轉(zhuǎn)了轉(zhuǎn),在其中一個溫度沒有那么高的湖泊中發(fā)現(xiàn)許多沒有長鱗的大魚,季槐主動跳下去,手臂一揚便將一條魚拍上岸。
等岸邊堆起了高高的小魚山,他才停手往岸上走。
在水里像水草一樣漂浮的長毛,一上岸很快就結(jié)成了一根根細小的冰錐,季槐用力一甩,冰晶炸成齏粉四散,他又變得毛茸茸的了。
“大功臣,這一路上真的是辛苦你了。
”陶明安蹲在岸邊,馬不停蹄地處理起來。
季槐負(fù)責(zé)把魚對半剖開剔骨,陶明安則將厚厚的脂肪取下存放一旁。
大大的蛋殼被用來當(dāng)作小碗燉煮鮮美的魚湯,剩下吃不完的魚則平鋪開來,大自然的冰箱沒一會兒就將它們?nèi)慷甲兂闪藘鲷~。
極北之地的傍晚降臨得很快,本來就極冷的氣溫又持續(xù)下降。
黃昏向大地?fù)]了揮手,天空開始飄蕩起紫色與紅色的炫光,陶明安窩在季槐身上,看著霞光把他也染成粉紅色的了。
多好看啊。
但沒有一會兒,像被一個大碗扣上了,整個世界暗了下來,只余一線月光瑩瑩。
北風(fēng)嗚嗚咽咽地哭號,遠處的冰山黑影似的佇立著。
陶明安一時半會睡不著,拉著還沒睡的季槐講話。
“你說,那只妖獸所說的‘從哪來就回哪去,想回就回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可我一直都想回去呀,她是不是在說謊?”“……”季槐倒是沒有考慮過混沌尸體化成的妖獸會說謊這個事情。
好在陶明安也不是硬要季槐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是像在學(xué)校午休睡不著偷摸和同學(xué)聊天一樣,打發(fā)時間。
因此,絮絮叨叨說了一會話后,她便不知不覺地睡熟了。
靜謐的黑夜中,有微微一點幽光亮起,這是季槐悄悄睜開的眼睛。
厚重的皮毛之外,凜冽的風(fēng)毫不留情地席卷而過,但他并不以為然。
于他而言,極北之地的風(fēng)與鉤吾之山的風(fēng)沒有什么不同,大一點或者輕柔一點,都不會影響他分毫,睡在哪里并無區(qū)別。
只有人類,脆弱的人類,怕被火燒,又天生畏寒,無風(fēng)則太悶,風(fēng)大了又頭疼。
身軀脆弱,卻仍對這些輕而易舉就能摧毀她的自然萬物充滿探索的興趣,連一片小小的雪花也要伸手去接。
這讓他疑惑,也讓他有些新奇。
不能讓她隨便死了。
季槐默默下定決心。
眼前這個人類,除了可以給他提供所需的熱食,現(xiàn)在又在不知不覺中給他無趣的生活帶來一點兒新意。
雖然還不清楚這些感覺是什么,但他漸漸習(xí)慣這些她帶來的,小而輕盈的感受。
他向來愿意為感興趣的東西付出許多,譬如熱食,譬如藏匿在鉤吾山宮室中的財寶。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用身體去盤、去圈出一個溫暖的位置,厚重的皮毛之內(nèi),有一個安穩(wěn)的小世界不受寒風(fēng)侵襲。
窗外有寒風(fēng)嗚嗚直叫,窗內(nèi)屋子里卻是一片溫暖。
陶明安將醒未醒,習(xí)慣性地在毛毯里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腳用力一劃拉,轉(zhuǎn)身抱住了一大團毛茸茸、熱烘烘的東西。
是什么東西又大又軟又蓬松?是大面包還是大棉花?她一邊手上下大模特摸,一邊閉著眼使勁回想。
啊啊啊,都不是!再摸摸再摸摸,啊,我知道了!這是,這是——“歡歡,我的胖寶寶,你怎么變得這么大了?”“歡歡是誰?”有一個幽怨的小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陶明安閉著眼,僵住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