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她穿越了！從莫名其妙摔到這個地方開始，陶明安一直哄著自己，心想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就有回家的希望。

    所以無論是風餐露宿，還是跋山涉水，她也懷揣著前進的動力，直至她遇到這個不明生物，她才發(fā)現，原來一開始的希望也只不過是鏡花水月。

    想到這，陶明安的眼淚終于噴涌而出。

    這一路上的奔波忙碌，終究只是徒勞，往日里略顯平凡的生活，眼下竟成了奢望，她直著腿，只想放聲大哭。

    反正也沒有回家的可能，那哭得太大聲把野獸招來被吃掉，也沒有關系了。

    雖然這么想，陶明安還是咬緊了牙根，把痛苦的哽咽壓在喉嚨深處。

    被野獸吃掉，那還是太痛了。

    她低低嗚咽著，淚水把整張臉涂得濕漉漉，亂糟糟的。

    等到面上的水痕全干了，她的情緒才慢慢平緩下來。

    她重重嘆了口氣，大哭一場后體力盡失，腦子也因暫時缺氧而生不出什么別的想法。

    她只能依照使自己更加舒服的本能晃了晃腿，發(fā)覺鞋子還套在腳上，于是兩只腳相互一蹭把鞋子甩到一旁。

    隨后她又摸索一番，把水果刀和打火器放在身子兩側手一摸就能碰到地方，又將早上留下了的食物掏了出來。

    雖然冷冰冰的少了些許風味，但她的口水還是在舌頭接觸到食物的一瞬間涌了上來。

    沒辦法，民以食為天嘛。

    這么想著，悲傷的情緒也被她暫且丟到腦后了。

    食物很快吃完了，陶明安艱難地側過身，隔著身旁密密麻麻的樹枝，看見青白色的月亮嵌在星星交織而成的網上，星辰閃爍，恍若捕夢網上細碎的銀粒。

    這張網輕輕籠蓋在她頭上，使她的心情平和了不少。

    一番折騰下來，她也倦了，意識如同遠方的云霧，隱約不清。

    不一會兒，陶明安便枕著漫天星河，又沉沉地睡著了。

    次日。

    直到日上三竿，陶明安才緩緩醒來。

    剛一坐起來，她發(fā)現身體傳來的不適感更加強烈了。

    她揉了揉眼睛，拖著疲倦的身子先把火打著，把水煮上，隨后慢吞吞地檢查自身情況。

    她掀開衣服，被踹了一腳的腹部上有幾道淤青，但身體內部沒有什么痛感，應該沒有傷及內臟。

    脖子、腰、背上的酸痛，是大量運動和露宿野外導致的，算不上問題嚴重。

    情況最糟糕的是她的嗓子和腳。

    雖說還是夏天，但晚上的溫度仍不算高，盡管陶明安裹著外套睡覺也難逃被冷到的風險，更何況水分的攝取遠遠低于高強度運動下身體所需的量，她的喉嚨現在干得就像卷起來的老樹皮，開口只能發(fā)出一些喑啞的音調，即使如此，喉嚨還會傳來像被刨絲器重重刨過一般的疼痛。

    而她的腳更是慘不忍睹。

    習慣了城市的平地和代步工具，陶明安從未嘗試過長時間在野外跋涉。

    短短不到兩天，她的腳已經磨出血泡，血水混合著組織液在襪子上結出一層硬硬的殼。

    陶明安不敢亂動，打算如果水還有剩余就拿來清洗一下傷口。

    盤算著，幾碗水已經燒開了。

    陶明安留下一碗，剩余的則夾開放涼。

    因為喉嚨處的疼痛腫脹，陶明安打算早飯做的清淡一點。

    她先把玉米一粒一粒剝下放到碗里和水一起煮，剩下的玉米芯猶豫了一會放回蔬菜包里留著，然后把香菇和生菜切碎，等到玉米粒煮到差不多的時候再一起放進去。

    手上忙活不停，陶明安的思緒也不斷。

    既然能穿越到這里，想必也有回去的辦法，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先在這個地方好好生存下去。

    要有合適的住宿，要干凈的水源和食物，要提防野獸出沒，陶明安一邊回憶小學生課外必讀書目，一邊做早飯，見雜菜湯煮得差不多了，也夾起來放到一旁，再把肉串拿起來烤。

    她現在待的地方是一個位于半山脊的小洞穴，很淺，最多兩米深。

    與其說是洞穴，更像是什么東西砸出來的凹陷處，昨天查看一番后，陶明安發(fā)現這個洞穴沒有明顯尖銳的地方，顯然存在已久，并且?guī)缀鯖]有某天又被什么東西砸到的可能。

    如果選擇這里做居住的地方，好處是背后靠著巨大的山體，沒有被身后偷襲的機會，壞處是背后只有巨大的山體，要是正面遇上什么野獸，也沒有向后撤離的道路。

    就比如現在——安靜的空氣里傳來了石塊被碾過的細碎聲。

    陶明安烤肉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急忙把食物和水源挪到一邊用袋子蓋住，接著又躡手躡腳站到火堆后，左手拿起火把，右手握著水果刀，側耳細聽。

    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和火苗的嗶啵聲外，她還聽到像一臺越野車的輪胎啟動準備駛出高速服務區(qū)一樣，重物摩擦過地面沉沉的咯吱咯吱聲，并且由遠及近，直直地向洞穴方向靠近。

    陶明安打了個顫。

    她意識到這是一頭體型非常非常大的生物，如果被攻擊，即使是食草生物，下場也必然會皮破肉爛，假如是肉食動物，那么她絕對沒有生還的機會。

    她所能做的只有祈禱，祈禱它只是路過，祈禱它并不處于饑餓的狀態(tài)。

    嘩啦——插在洞口的樹枝輕而易舉地被撥開，一頭巨大無比的形若牦牛的生物堵在了洞口。

    碩大的身軀遮蔽了陽光，一瞬間，洞穴昏暗下來。

    而陶明安甚至還未能見到它的全貌。

    她僵直在那兒，第一次知道人在極度驚懼的情況下原來發(fā)不出一點聲響。

    它從逼仄的洞口擠了進來。

    借著火光，陶明安看見它灰白色的長毛雜亂地拖曳到地上，一對巖石質地的大彎角從頭頂伸出，由后向前勾起，尖利地閃著寒光。

    而更令人汗毛倒立的是，它從厚重的毛發(fā)里露出一張蒼白的人臉和一雙類人形的手臂。

    它的毛發(fā)很長，厚厚地遮住了上半張臉，露出來的下半張臉里一雙虎齒從它毫無血色的嘴唇中探出，緊緊地壓在臉上。

    此時，透明的唾液正順著虎齒往下滴落，拖出一道長長的水痕。

    它似乎沒有注意到陶明安，而是循著吸引它而來的味道徑直向購物袋走過去。

    只見它右臂輕輕一揮，空氣撕裂的聲音響起，地上只余碎布幾縷，食物散落一地。

    失去遮蔽物，肉香登時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開來。

    這頭野獸的鼻子急促地聳動著，鮮紅的舌頭從嘴里長長地伸出來，涎水嘩一下流得更多了。

    肉串滾落在地，它也不用手去撿，而是撲過去咧開嘴撕咬。

    鋼簽被它咬在齒間，咔擦幾下崩得火光四濺，它也不挑，急急忙忙用舌頭一卷，碎渣子混合著肉滑進肚子里去。

    不過兩個呼吸，陶明安所有的食物被它一掃而光，只有調味品是密封狀態(tài)沒有氣味滲出，從而幸免于難。

    掃光食物后，它顯然仍未滿足，反倒像是被烤過的肉勾出了饞蟲，頭貼著地來來回回犁了個遍，口水也滴滴答答地匯成了一小灘。

    【——】可能是發(fā)現能吃的已經吃光了，它慢慢停止了尋找，隨后，它的嘴里含糊地吐出好幾個復雜音節(jié)，聲音尖細如嬰兒。

    不知道為什么，聽起來像是一句完整的話。

    陶明安怔了一下，為自己剛剛冒出的想法感到荒謬。

    隨即，她注意到它的頭雖然還朝著原先擺放食物的方向，左手手臂卻對著自己抬了起來——一只青色的眼睛在手臂的盡頭死死地盯著她。

    咕咚。

    陶明安咽了一口口水，舌頭被不斷打顫的牙齒咬了一下。

    【——】它又重復了一次，身子也向前逼進了兩步，與陶明安僅僅只隔了一個火堆，龐大身軀傳來源源不斷的熱量，似乎比太陽更甚，陶明安頓覺背后濡濕一片。

    雖然不知道它在嘰里咕嚕些什么，但不知是對方身體語言帶來的壓迫，還是莫名其妙的第六感，陶明安竟覺得它確實是在說話，而且是對自己說話。

    她甚至還從中聽出了幾分催促與不耐。

    “什、什么？”出自本能的，她問道。

    它頓了一頓，還搭在嘴唇上的舌尖扭動了幾下，接著，極其模糊但聽起來的確是漢語的話從它的嘴里擠了出來：“單狐山以北，皆生食不火之物，你是哪里來的神人？”“我、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陶明安惶恐道。

    她看著眼前生物說話時仍淌個不停的口水，頭皮一陣一陣地發(fā)麻。

    為什么它能說中文？我該說什么？說實話嗎？應該怎么解釋？神人是什么？它一直在流口水，是想吃了我嗎？無數問題從腦海里蹦出來混在一起滾來滾去，陶明安毫無思路，眼看著它靠得越來越近，下意識問道：“你、你想吃點熱的東西嗎？剛才那個味道很不錯吧，要不要再來點？”它定住了，陶明安也不敢說話，只有火堆嗶啵著攪動氣流，輕輕地燎了一下它身前長長的毛發(fā)。

    毫發(fā)無損。

    不怕火，如果它想吃人，她也沒有阻擋的辦法。

    陶明安蜷起手指，熱烘烘的洞穴里，她的掌心卻是一片冰涼。

    “可以。

    ”不知過了多久，細嫩如嬰兒的聲音響起，稚嫩音色與巨大身軀的反差，本會給人一種微妙又好笑的感覺，可這樣的場景實在是太過驚悚，沒有一個人看到能夠笑得出來。

    但對于此刻的陶明安，確定的回復確實給了她一個喘息的機會。

    陶明安見它稍稍退開兩步，留出一線通過的空間，她吸緊肚子，盡量使自己的身體不觸碰到它，慢慢地擠出洞穴。

    山脊的一側有一道淺淺的河谷，陶明安估摸了一下坡度，壓低身子滑了下去。

    沖勁很大，她最后一頭栽進淺灘才停了下來。

    一回頭，那頭野獸正不遠不近地蹲在身后，雖然它靜止不動時看似一頭大型的溫順的食草生物，但光憑山洞里發(fā)生過的事，就讓陶明安不敢多生什么別的心思。

    她顧不上磨破的手掌，急急忙忙觀察了一下河道。

    河灘很廣，嶙峋的石塊散布，將淺灘分隔圍繞出幾個部分，溪水清澈，能看見有魚在其間飄游。

    陶明安看中一個小水灘，她悄悄伏在邊上，待魚停下覓食時飛身一撲抱在懷里。

    按照這樣的方法，她抓到了好幾條。

    撿木頭，搬石塊，生火，陶明安一邊處理魚一邊偷瞄那頭野獸。

    可惜它的胳膊自然地垂在地上，臉也被毛發(fā)遮掩了大半，根本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埋頭干活，生怕它等久了不耐煩直接把自己吃了。

    先將魚對半剖開，挖出腮和內臟，隨后用剩余的鋼簽豎著串起，架在火上翻轉幾下，待表面的水分差不多烤干了，再用油刷刷上油。

    野外材料有限，再加上陶明安其實沒有親手做過烤魚，她只好按照以往在網上刷過的視頻印象，硬著頭皮烤。

    雖然沒有姜片去腥蔥花增香，但幸好此處水質干凈，魚肉緊實鮮美。

    油亮的魚身在火上翻滾，等到表皮被烤得酥脆的時候，陶明安趕緊給它們刷上一層燒烤醬再放到火上翻烤兩下。

    空闊的山林間，肉散發(fā)出被火炙烤后的獨特香味。

    而他今早，就是被這樣的香氣吸引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