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章

    一剎那間，裴子余臉上的神情十分玄妙，驚愕、疑惑、憤怒……旋即又歸于冷漠。

    錢程賠笑著，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裴將軍你別誤會，我對你只是仰慕，萬萬不會抱著什么齷齪的心思……今夜月明星稀，真是個幽會的好日子……不對，我是說你可以去和你表妹幽會……哎呀我還有事先告退了……”

    說著，她腳底抹油，正想溜走，卻見裴子余一個箭步上前，迅速地朝她的肩膀抓了過來，“你等等——”

    錢程大呼不妙，本能中往旁邊一側(cè)，卻抵不過裴子余如鬼魅般的身影，被他一把抓在肩頭；她情急之下，也不管招數(shù)，索無賴地把整個人往裴子余的身上貼了過去，雙手在他的膛上一陣亂。

    裴子余不由得抖了抖，立刻松開她的肩膀，怒道：“你干什么！松手，好好說話！”

    錢程一看奸計得逞，哪里還肯松手，調(diào)笑著說：“將軍，你的六塊腹肌好誘人�。　�

    裴子余又驚又怒，急速退了兩步，一腳踩空，撲通一聲，整個人都掉進(jìn)了那湍急的河流里。

    錢程站在岸邊，洋洋得意地說：“裴將軍，好好說話，你是不是也仰慕我啊，那我們倆正好湊一對……”

    說著說著，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怎么裴子余在水里起伏了兩下就沒了聲音？怎么也不游上來，只會舉著雙手在水里亂撲騰？

    “裴將軍你別嚇我！你是不是不會游泳？你倒是吭個氣��！”錢程追了兩步，聲音都變調(diào)了。

    一瞬間，裴子余咕嘟叫了兩聲，水面上冒上來一串氣泡，頓時，人不見了。錢程不假思索，立刻蹬了鞋子，看準(zhǔn)裴子余的位置一下子竄入了水中，三下兩下便游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領(lǐng)，用力往上拉。

    只是溺水的人身子特別沉，錢程只來得及把他托出水面，卻無力再往回游，眼看著就被激流沖到了那落差之處——

    “快放開我，你游回去！”裴子余掙扎著，努力張開被水迷糊住了的雙眼，從嘴里吐出了幾個字。

    錢程本能地想松手，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那手指顫了顫，卻依然始終緊緊地抓著他的衣領(lǐng)，巨大沖擊從后背襲來，瞬間有種失重的感覺，旋即，兩個人落入了被湍急的河水沖了下來，一會兒落入水中，一會兒又浮出水面，錢程憑著自己的本能，努力地避過那些暗礁和水草，卻依然被撞了好幾下，差點(diǎn)沒暈過去……

    不知道過了過久，水流終于緩了下來，錢程拼盡最后的力氣，撲騰到了河岸的一塊石頭上直喘氣，右腿上一陣鉆心的疼痛，她低頭瞧了瞧，只見褲子已經(jīng)被劃開，血從里面緩緩地滲了出來，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腦袋一陣陣地抽搐，仿佛有針在扎她的太陽；肺里仿佛有什么異物進(jìn)去了一樣，她使勁地咳嗽著，終于嗆出了一些水來。

    身旁的裴子余蠕動了一下，錢程這才回味過來，她還抓著裴子余的衣領(lǐng)，這到了岸上還不把他掐死，趕緊松了收，拍了拍他的臉頰，叫道：“裴將軍！裴子余！死了沒有？快活一活！”

    裴子余的雙眸緊閉，臉色發(fā)青，沒有醒過來的跡象，錢程急了，回想著很久以前學(xué)過的急救知識，跳下水來，把裴子余翻了過來，俯臥著，頭朝下，然后使勁地按著他的后背。

    不一會兒，依稀見到裴子余的嘴角流出水來，錢程心里大喜，扒了扒他的嘴角，扯出來幾水草和幾撮泥沙。“裴子余，你快醒醒，”錢程又叫了一聲，“你再不醒過來，我就勉為其難給你做人工呼吸了！”

    說完，錢程湊近了他，屏息看著他的動靜，只見裴子余的眼睫毛微微一動，睜開了眼睛，那眼神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帶著幾許茫然，沒有焦距地看著她，讓她的心又開始不規(guī)則地亂跳了起來。

    只可惜，這樣的眼神只維持了幾秒鐘，裴子余迅疾地坐了起來，后退了一些，青白的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你想干什么？”他的神色嚴(yán)厲，卻因為溺水氣虛，聲音綿軟無力，就好像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一樣。

    錢程暗自可惜沒有乘他昏迷的時候多吃點(diǎn)豆腐，聞言便嘻嘻一笑：“你猜猜看我剛才干了什么？有本事你來打我啊，你來��！”

    說著，她飛快地趟著水往岸上跑去，跑到一半，腿一軟，撲通一聲，摔了一個狗啃屎，頓時趴在地上不吭聲了。

    裴子余卻很快恢復(fù)了神，他跳下石頭，慢慢地走到錢程身旁，輕輕踢了踢她的屁股：“你怎么了？快起來�！�

    錢程一聲不吭，裴子余看了她一眼，終于發(fā)現(xiàn)她的小腿還在流血，不由得吃了一驚，半跪下來沉聲說：“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錢程還是不說話，裴子余有些惱了，抓住她的肩膀使勁往外一翻，頓時呆了呆，只見錢程原本黑亮的雙眸此時浸滿了淚水，仿佛一泓深潭，令人心里忍不住一顫。

    “哭什么？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更何況這么一個小小的傷口�！迸嶙佑鄩阂窒伦约盒念^奇怪的感覺，皺著眉頭說。

    淚水無聲地從錢程的臉頰上流淌下來，弄花了她原本就有些斑駁的臉，她的頭發(fā)散亂，耳邊還有幾水草，看起來既滑稽又有些可愛。

    “你還說！這么一個大男人不會游泳，每天吹噓自己是什么將軍、狀元的！害得我這么狼狽！要是我的腿瘸了，你養(yǎng)我一輩子！”錢程傷心透了，自從穿越到這個大乾朝之后，不僅沒有名利雙收、美男在抱，反而時時處處倒霉。

    裴子余忍不住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旋即便消失不見。他把自己的衣衫下擺撕下一塊，幫她清理了傷口，又包扎了起來，動作嫻熟自如。

    錢程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停止了哽咽，有些發(fā)呆。半晌，她忍不住問：“我這算是對你有救命之恩吧？”

    裴子余抬起頭看著她，眼神又有些冷厲了起來：“你想要挾我做什么？”

    錢程頓時把后一句“以身相報”咽進(jìn)了肚子里，悻悻地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陣夜風(fēng)吹來，錢程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濕漉漉的衣服披在身在，此時好像冰塊一樣。裴子余自幼修習(xí)內(nèi)家武功，真氣流轉(zhuǎn)，倒不覺得寒冷，見她哆哆嗦嗦的模樣，說：“你等等，我去弄堆火來烤烤衣服�！�

    說著，他便朝山上疾步而去，不一會兒便閃進(jìn)樹叢中不見了蹤影。錢程這才注意起四周來，只見河岸兩邊除了她腳下的一塊大草甸，都是些灌木叢和樹林，黑影曈曈，看起來十分森可怖的模樣。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叫了起來：“裴子余，你快點(diǎn)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樹林里才傳來裴子余的聲音：“我知道！”

    樹林里的飛鳥撲棱棱地躥了出來，錢程一陣毛骨悚然，警惕地看著四周，生怕有景恒之說的那種黑熊�！芭嶙佑�，我有點(diǎn)害怕！”她繼續(xù)大叫，聲音都有些變調(diào)了。

    “膽小鬼！”又過了好一會兒，裴子余才應(yīng)了一聲。

    “我的腿好痛！我要回行！”錢程悲從中來，固執(zhí)地大叫著。

    裴子余終于氣喘吁吁地從樹林里鉆了出來，抱著一大堆樹枝和雜草扔到她面前，冷冷地說：“那不如你游回去？”

    錢程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不吭聲了。

    裴子余有些著急，從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找了一塊石頭，敲擊了好幾次，終于引來了火星。火光在樹枝上蹭地竄了起來，光影斑駁，頓時四周森的味道去掉了好多。

    錢程頓時覺得身上暖和了起來，緊繃的神經(jīng)了放松了下來，笑著說：“裴子余，真看不出來，你居然干這個也很得心應(yīng)手——”

    她的語聲戛然而止，只見裴子余把濕掉的衣服脫了下來烘烤，上身□著，健美的肌仿佛有無盡的力量呼之欲出，一股陽剛之美直沖入她的視線，讓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我們行軍打仗，時常會有野外露宿的時候，這又有什么稀罕？”裴子余淡淡地說。

    錢程了鼻子，還好，沒有丟臉地留鼻血。她定了定神，只覺得臉上發(fā)燒，卻又舍不得把視線挪開�！澳愦蜻^仗了？”她隨口問。

    “你難道以為我這定國大將軍的名字是個虛銜不成？”裴子余不悅地說。

    錢程誠實(shí)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一直以為，裴子余只不過承襲了他的父親定國公的名號。

    “大乾邊境其實(shí)很不太平，東北有烏恒，北方有鮮卑，西邊有烏孫，烏恒和鮮卑曾在太宗帝時就犯過邊境，中間我們打過幾仗，各有勝負(fù)，后來他們自己內(nèi)亂，便再也不曾騷擾過我們。而烏孫以前是個小部落，漸漸發(fā)展強(qiáng)大，這幾年已經(jīng)儼然超過烏恒和鮮卑，他們的首領(lǐng)鄔赫逖驍勇善戰(zhàn)，把周邊所有的部落都收服了，在烏孫境內(nèi)享受盛名，近年來覬覦我大乾的領(lǐng)土，令人擔(dān)憂，我曾多次奏請先帝，多加防范，可你卻提防著我的兵權(quán)，總在先帝面前駁斥我窮兵黷武，欲在大乾燃起戰(zhàn)火，讓百姓受苦受難�！�

    裴子余一邊緩緩地說著，一邊往火堆里添樹枝。這是錢程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