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章
千華山在京城的西北角,位于千華山脈的尾處,猶如一道天然的屏障護衛(wèi)著京城。此時的千華山,層林盡染,疊翠流金,仿佛一幅斑斕的畫卷直直地撞入了眾人的眼簾。
千華山下,有座皇家別院,占地數(shù)十畝,印在青山綠水之間,青磚碧瓦隱約可見。錢程這大半個時辰騎在馬上,被折騰得腰酸背痛,剛想躺在床上休息一會兒,便聽到小安子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錢大人!陛下讓你一起上山呢�!�
她把頭捂進被中,呻吟了兩聲,有氣無力地說:“小安子,我起不了啊,腰都快斷了。”
“斷了也得起啊,誰讓錢大人現(xiàn)在是陛下的心腹愛臣啊,這游山玩水可缺不了大人你�!毙“沧有ξ卦陂T外勸道,“快些,別讓陛下久等,陛下不高興了,咱們可都得不安生�!�
錢程只得掙扎著起來,哼了幾句以前現(xiàn)代的一首“神曲”——最玄民族風(fēng),扭動了幾下肚皮舞,總算覺得又有幾分活力又回到了身上。
走到了大門口,只見景恒之和裴子余身著便服,正等在別院門口,兩個人神色有些凝重,不時地竊竊私語,一見到她便住了口。
“愷之呢?怎么還沒來?”錢程四下張望。
不知怎的,景恒之心里浮起了一絲不悅,輕哼了一聲:“你倒是惦記著他�!�
“嘿嘿,臣和康王意趣相近,酒逢知己千杯少,故而十分惦念�!卞X程笑著解釋說,要讓她單獨和景恒之、裴子余出去,這她還不得別扭死了。
“來了來了,”景愷之手執(zhí)折扇,大步從別院里走了出來,一副風(fēng)流倜儻的模樣,“阿程這么惦記我,真是令我感動�!�
四個人帶了幾名侍衛(wèi),出了別院,不一會兒走在了千華山的青石小徑上。景恒之在前,裴子余緊跟其后,而錢程卻和景愷之落后幾步。山澗溪水淙淙,鳥叫蟲鳴,一派靜謐景象。
一路上,錢程頗有些心不在焉,若要說以前的裴子余是冰塊,那現(xiàn)在的裴子余簡直就是冰山,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墒�,看著前面冷漠的背影,錢程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還是有些紊亂,忍不住幻想起來:要是那雙冷冽的眸子能夠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要是他看她的眼神能帶上一點柔情,要是他的雙手能握住她的小手……
“看你眉眼含春的模樣,想到哪家心上人了?”景愷之打趣說。
錢程盯著裴子余的背影,忍不住悄聲問:“裴將軍現(xiàn)在可有心上人了?”
景愷之嚇了一跳:“阿程,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肖想子余?”
錢程伸指放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愷之莫要聲張,我可不想被他砍成醬�!�
景愷之瞪大眼睛,使勁地咬住嘴唇,控制住自己想要噴出來的笑聲,斷斷續(xù)續(xù)地溢出幾個字:“算……你……狠!”
錢程的眼睛閃閃發(fā)亮,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喃喃地說:“人不風(fēng)流枉少年�!�
許是聽到了身后的動靜,前面兩個人狐疑地轉(zhuǎn)過了身來,正好撞上了錢程的目光,裴子余不自然地轉(zhuǎn)過了頭,而景恒之卻淡淡地說:“杵在那里干嘛,到前面來�!�
錢程緊走了幾步到了景恒之身旁,偷眼看了看裴子余的側(cè)臉,“陛下有何吩咐?”
“聽說你前幾日和子余打了一架?”景恒之問。
錢程不自然地笑笑:“怎么會,我和裴將軍親近一下,切磋切磋而已�!�
裴子余瞟了她一眼,冷冷地說:“沒用�!�
錢程不服氣地說:“將軍的肩膀還痛不痛?要不要在左邊也補上一口?”
裴子余的眼中閃過一絲惱意:“娘們一樣,打架用口�!�
“打架嘛,能贏就行。”錢程有些得意地說。
裴子余沒有應(yīng)聲,只是沉默著走了幾步,忽然朝遠處望了望,低聲說:“好,等會就靠你了�!�
錢程一怔,只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鐘聲,裊裊青煙從山林中升了起來。
千華庵座落在半山腰,大約有數(shù)十名女居士和尼姑,庵主是名年長的師太,一臉的淡然:“施主又來了,清寧既然無意紅塵,施主又何苦苦苦相逼?”
裴子余默然,只是雙掌合十躬身行禮說:“師太海涵,且讓我見我表妹一面�!�
師太搖頭說:“施主還是回去吧,清寧全心理佛,不愿再見世人�!�
錢程湊近了景恒之的耳朵:“陛下,不如喊上羽林軍,把裴將軍的表妹搶了回去,還怕這老尼姑不放人不成?再不放一把火燒了這尼姑庵�!�
景恒之白了她一眼,只當(dāng)自己沒有聽見這褻瀆菩薩的胡言亂語。
裴子余不善言談,只是懇切地看著師太,嘴里反反復(fù)復(fù)就是一句:“師太慈悲……”
錢程看了心里窩火,一擊掌,大聲喝道:“這位師太,你這不是違背修行之道,讓菩薩蒙羞嗎?”
頓時,眾人把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景愷之心里有些著急,這千華庵隸屬于千華寺,乃千年佛教圣地,在這一帶享受眾多信徒,清譽頗深,錢程若是胡言亂語,只怕到時候會讓人打出千華山去。
想到這里他咳嗽了一聲,朝錢程使了個眼色。錢程卻沒搭理他,上前一步,彬彬有禮地朝著師太宣了一句法號:“師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然清寧心中已無紅塵,那見一見又何妨?萬般變化,都是菩薩為了眾生修行而成,你這般阻攔,豈不是誤了清寧的修行?”
那師太怔了一下,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眼前這個瘦弱的男子,行禮道:“施主之言,真乃醍醐灌頂!”說罷,便轉(zhuǎn)身隱入庵中不見了。
裴子余倏地轉(zhuǎn)身看著錢程,眼中帶了幾分驚愕,錢程沖著他笑了笑,忽然張嘴在空中虛咬了一口,沖著他擠了擠眼。裴子余哪里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物,原本的幾分感激之情立刻化為烏有。
不一會兒,庵中有個女子從庵中走了出來,一身女居士打扮,青灰色尼姑袍,腳下一雙羅漢鞋,眉目婉約,眼神清冷,一頭烏黑的長發(fā)還沒有剃去,一半用布條扎起,另一半柔順地披在肩上。
只見她徑自走到了裴子余的身前,雙掌合十,低聲說:“阿彌陀佛,施主莫要再來了。”
裴子余呆呆地看著她,沉聲說:“你跟我走,我便不再來了。”
“清寧已下定決心,明日便要剃度,施主請回�!彼z毫不為所動,神色漠然。
“你不管三姨和姨夫了不成?三姨都病倒了,你再不回去,我把你拖回去!”裴子余怒道。
袁蕓怡神色凄楚,眼神倔犟:“清寧不孝,累父母親人傷心,因此只愿在此事佛,祈愿父母親人一生安康。施主若是一定要帶我走,那就帶了我的尸體走吧,我已經(jīng)生無可戀�!�
“你——”裴子余的口急劇地起伏著,忽然,他冷靜了下來,往旁邊一看,“蕓怡,你看,我把誰帶來了?”
袁蕓怡順著他的目光一瞧,神色頓時一變,嘴唇哆嗦了幾下,閉上了雙眸,語聲帶著幾絲顫抖:“他是誰?我不認(rèn)得了�!�
錢程嬉皮笑臉地走了過去,慢悠悠地說:“此言差矣,萬物眾生,在佛祖眼中都是一樣的,這位小師父看來尚未得到佛祖的真諦啊�!�
“你來干什么?”袁蕓怡忽然睜開了眼睛,怒道,“用不著你可憐我,都是我自作自受,辜負了表哥,喜歡上了你。”她的杏眼圓睜,臉頰因為怒意而略帶緋紅,看起來有一股特殊的韻味,讓錢程不由得心里泛酸:怪不得裴子余會這么喜歡她。
“小師太,你且別管我為何而來,你因愛生恨,至今依然不能介懷,犯了嗔誡;你有父母之愛、親友之情,卻依然不知感恩,貪念不足,犯了貪誡;你佯作清修,實際卻未能六清凈,犯了誑誡,又如何能服侍菩薩于跟前?”錢程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著,一邊偷偷看著袁蕓怡的臉色變化。
裴子余臉色變了變,情不自禁地走到了錢程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袖,哼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太過分。
錢程見他那副緊張的模樣,心里的酸澀更濃了,惡狠狠地看著袁蕓怡:“你瞧瞧,家里的人都沒能普渡好,談什么修行普渡眾生?趕緊回去侍奉爹娘。”
袁蕓怡急劇地喘息了幾聲,憤然轉(zhuǎn)頭,往庵內(nèi)走去,裴子余想要上前攔她,卻被錢程一腳踩著腳背,趔趄了一步,怒道:“你干什么?”
“行了,她又犯誡了,菩薩不會收她的,師太,對嗎?”錢程沖著庵門口站著的師太大聲說。
袁蕓怡頓時停住了腳步,怔怔地回頭看了一眼錢程,這一剎那,她忽然平靜了下來,低聲說:“多謝你的點撥,我的確太過愚鈍,難怪你不喜歡我�!�
錢程頓時愣住了,高聲叫道:“我點撥你什么了?我點撥你什么了?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會死人的!”
袁蕓怡也不應(yīng)聲,跟著師太不一會兒就入了庵門不見了。
錢程邊叫邊一回頭,便看到裴子余冷冰冰的目光,打了一哆嗦,下意識往景恒之的身旁靠了靠,強自鎮(zhèn)定說:“你想干什么?我可沒說一定能把她勸回去。”
裴子余盯著他看了良久,忽然整個人都蕭索了起來,也不理錢程,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往回走去。
那個背影看起來是那么憂傷,讓錢程的心忍不住抽痛了起來,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揚聲道:“你真的那么想她回來?”
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