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培養(yǎng)賈東旭
穿過最后一片灌木，他站在一處平坦的山脊之上。這里建著一間極為古樸的木屋，屋旁有一口大石臼，臼中殘留著紅色的豆皮與碎米渣，似乎剛碾過年糕，又似做了另一種他一時想不起的鄉(xiāng)味。
木屋門敞著，屋內(nèi)光線溫黃，像一塊融化的琥珀。
“你終于來了�！蔽葜袀鱽硪粋�女子的聲音，不輕不重，像一口剛沸的湯，表面靜靜翻涌。
絔毓裔沒急著進(jìn)去，只是站在門外，望著那鍋爐臺前的身影。
她穿一身青布襖裙，頭發(fā)高高束起，袖口挽至肘上，一雙手正在捏著什么，細(xì)致又專注。爐火映得她半邊臉泛紅，另一半?yún)s藏在暗影中，若隱若現(xiàn)。
“你知我會來？”
“這鍋面已熬三夜，若你不來，它便壞了�！彼Z氣平淡，卻帶著一種無法言明的確定。
他緩步入屋，一股奇香撲鼻而來，不是辛辣，也非草木，而是一種極其溫柔的味道，仿佛初冬陽光落在棉被上的氣息。
“什么面？”他問。
“咸蛋黃豆腐面。”她淡然回道。
“這味，倒像不是路上的味。”絔毓裔微挑眉，目光掠過她手中的動作。
她正將一團(tuán)白面揉成極細(xì)的絲，狀如銀針，細(xì)密而勻稱。每一縷都沾著一點(diǎn)豆腐渣和碎蛋黃，看似隨意實(shí)則匠心。
“這面不是為趕路人做的�！彼�，“是給停下來的人�！�
“我像會停下的人嗎？”絔毓裔反問。
她一笑，卻沒答。
鍋中湯頭已滾，咕嘟聲混著火焰的噼啪，鍋蓋掀開，一股熱氣撲面，帶著濃郁的蛋香和豆香。她將那一捧捏好的面輕輕撒入鍋中，動作緩慢卻極其精準(zhǔn)，每一絲都不重疊，不打結(jié)，仿佛她早已熟記水流的軌跡。
“這湯是老母雞和咸鴨蛋一起熬的，連燉七十二小時，再兌泉水冷藏一夜�！彼榻B道，“面一入，五息即熟，超過七息即斷�！�
絔毓裔坐在一張老藤椅上，安靜看著她做完這一切�；鹈缭谒壑刑鴦�，他忽然想起多年之前，有人在他年少時的一個雨夜，也這樣坐在火爐前，為他煮過一碗滑膩如脂的豆腐羹，那人……他早已記不清臉了，但味道，卻永遠(yuǎn)沒忘。
碗端上來。
那是一種極其不張揚(yáng)的美，面細(xì)如絲，浮在湯面之上；咸蛋黃化開成一層金色漿汁，點(diǎn)綴其間的嫩豆腐如同散落水面的雪花，一碗里竟藏著兩種溫度，一半熱烈如炭，一半溫潤如溪。
絔毓裔舀起一勺，湯入口即化，蛋香與豆腐交織如同細(xì)雨，柔軟卻又有力，竟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再嘗面條，細(xì)到舌尖都難以感知，卻一吞便覺得心口暖了一截。
“你很久沒吃這類面了吧。”她望著他，眼神里并無責(zé)問，只有一種看透的平靜。
“太柔。”他低聲道。
“柔，也是一種鋒�！彼o靜看他，“你不懂它，不代表它不鋒利。”
他未再言語，只是默默將整碗面吃完。那種味道，就像在荒野中忽然遇見了一段未寄出的書信，每個字都是曾經(jīng)說不出口的情緒，如今全被湯汁包裹著，順著喉嚨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