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君前策論

    "允炆？！"

    聞言，精神尚有些萎靡的朱元璋頓時虎軀一震，朝著殿外呼喝道:"讓他進(jìn)來！"

    說曹操，曹操到。

    作為這大明帝國的締造者，除卻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以及前不久剛剛?cè)鍪秩隋镜拈L子之外，他不會相信任何人的片面之詞。

    更別提剛剛藍(lán)玉的言論已是直接涉及到皇室親情，甚至能左右大明未來儲君的人選。

    毫不夸張的說，若非藍(lán)玉的身份特殊且戰(zhàn)功煊赫，兼之昨日在詔獄受到的沖擊過于劇烈，換做往常時候，任何人敢在他面前"離間"天家親情，怕是早已身首異處！

    "允炆，叩見祖父。"不多時的功夫，隨著一道烈陽順著門縫射入靜謐的宮殿，身材單薄的皇長孫朱允炆緩緩邁進(jìn)了乾清宮。

    與昨日一樣，這位大明帝國的皇長孫依舊身著孝服，但面容卻愈發(fā)憔悴，深邃的雙眸中滿是血絲，走起步來都是有些蹣跚。

    "何事至此。"

    強(qiáng)忍住內(nèi)心深處近乎于下意識涌現(xiàn)的憐愛，洪武大帝滿臉肅穆，冰冷的聲音中充斥著濃濃的不滿和猜疑。

    "回祖父的話，孫兒昨夜哀思父親，徹夜難眠，料想祖父也是同等哀愁。"

    "恰逢前幾日，孫兒剛剛學(xué)過陳倩表，實(shí)在感同身受，故此斗膽去了御膳房，為祖父熬制了一碗稀粥，盼望祖父以身體為重！"

    深吸了一口氣之后，朱允炆便將提前在東宮演練了數(shù)次的說辭宣之于口，臉上的表情很是真摯。

    說到動情處，竟然還從眼角擠出了兩滴清淚，使得殿內(nèi)緊張的氣氛都在不知不覺間緩和了不少。

    自從他名義上的"嫡兄"朱雄英病逝之后，他便在他母妃呂氏的授意下，默默將對朱元璋的稱呼由皇祖父換成了祖父，以彰顯二人之間的祖孫情深。

    如今放眼整個大明宗室，無論是他的同母弟，還是異母弟，亦或者其余叔王的子嗣，唯有他朱允炆方才有資格對朱元璋以祖父相稱。

    而他也靠著這個無人能及的優(yōu)勢，數(shù)次"化險為夷"。

    "哎，孫兒有心啦。"

    "祖父無事。"

    或許被朱允炆感情至深的啜泣聲打動，本是面容寒霜的朱元璋身形頓時一滯，斜靠在身后的龍椅之上，再也不負(fù)剛剛的咄咄逼人。

    但距離朱元璋最近的老太監(jiān)，卻是敏銳捕捉到了這位開國之君毫無波瀾的眼神，以及微微上揚(yáng)的嘴角。

    因為距離的原因，已默默退至大殿角落的涼國公藍(lán)玉全然沒有察覺到朱元璋的表情，只是在心中咯噔一聲，暗道壞了。

    殺人還不用親情刀吶，朱允炆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

    "允炆余生別無所求，只愿祖父身體康健，大明永昌。"又一聲啜泣過后，朱允炆的聲音愈發(fā)悲戚，竟讓乾清宮中許多不明真相的宮娥內(nèi)侍也是暗暗垂淚。

    他們的這位皇長孫，實(shí)在是至誠至孝！

    "癡兒，祖父已然老了。"

    "這大明，遲早要交到爾等年輕人的手中。"

    為了印證心目中的猜想，平日里殺伐果斷的洪武大帝宛若戲精上身，主動配合著朱允炆的表演，而其意有所指的言語更是讓朱允炆單薄的身軀肉眼可見的顫抖起來。

    見狀，朱元璋面上不顯，轉(zhuǎn)而以考究的語氣詢問道:"假若祖父在百年之后，將這大明交到你的手上，你該如何對待你的這些叔叔們吶。"

    來了！

    聞聽耳畔旁"姍姍來遲"的呼喝聲，朱允炆先是一愣，隨后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興奮便自靈魂深處涌現(xiàn)，并迅速傳遞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不愧是接連得到自己父親和賞識的方孝孺，果然不同凡響。

    昨日他回到東宮之后，方孝孺便令他提前準(zhǔn)備策論，以應(yīng)對朱元璋的臨時檢查，卻不曾想今天便派上了用場。

    "允炆，可是有些為難吶"

    正愣神的功夫，朱元璋不辨喜怒的聲音便悠悠響起，也將朱允炆的思緒重新拉回到了現(xiàn)實(shí)之中。

    "回皇爺爺?shù)脑�，孫兒只是心有所感。"強(qiáng)壓住心中的萬千思緒，反應(yīng)過來的朱允炆不敢再有半點(diǎn)怠慢，趕忙拱手回稟。

    他知曉，他接下來的回應(yīng)，極有可能影響到未來大明皇位的歸屬。

    "哦？說說吧。"對于朱允炆自信滿滿的回答，朱元璋心中沒有半點(diǎn)意外，畢竟他早就知曉朱允炆身旁聚攏了幾名滿腦子打著從龍之功的官員。

    估摸著這些人私底下，平日里沒少給朱允炆出謀劃策，今日剛好借機(jī)考驗一番，驗證一下昨日那曹爽的"胡言亂語"。

    "回祖父的話，"深吸了一口氣，于腦海中簡單整理了一下說辭之后，朱允炆回應(yīng)道:"諸位王叔皆是允炆的長輩，允炆自是要以禮相待！"

    "不削藩嗎？！"

    "你秦王叔，晉王叔，燕王叔等人可是手握重兵吶。"

    沒有在意朱允炆刻意表現(xiàn)出來的"叔侄情深"，朱元璋猛然提高了聲音，目的明確的追問道。

    在他原本的計劃中，他可以默許朱允炆在其百年之后針對諸王"削藩"，但卻萬萬不能以死相逼。

    "不敢欺瞞皇祖父，"原本信心滿滿的朱允炆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插曲，瞬間變得有些不知所措，在原地呆滯許久之后，方才跪倒在地，有些怯懦的低語道:"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允炆或許會效仿前宋太祖，與諸位王叔們杯酒釋兵權(quán)。"

    "云炆愿給予王叔們及其后代子孫永世富貴。"

    昨日方孝孺在東宮闡述的策論雖是有些云里霧里，但在朱允炆看來，總結(jié)起來無非是最為經(jīng)典的八個字。

    厚待諸藩，削其兵權(quán)。

    朱允炆知曉他面前的皇祖父最為在乎血肉親情，故此盡管對手握重兵的幾位王叔心存忌憚，但仍不敢流露出以"武力削藩"的意圖，以免弄巧成拙。

    反正"厚待宗室"是最為穩(wěn)妥的方式，即便是朝中那些古板到了極點(diǎn)的禮部官員，也挑不出毛病。

    "厚待宗室？"

    聞言，朱元璋便是冷笑一聲，滿是褶皺的老臉充滿了失望和嘲弄，還以為東宮的那些"先生們"能夠什么見識吶。

    如若沒有昨日在詔獄的"所見所聞"，他或許會對朱允炆的回道十分滿意；但如今他已是得知了提高宗室待遇，會對后世子孫造成怎樣的沉重負(fù)擔(dān)，心中自是沒有半點(diǎn)興奮可言。

    "行了，退下吧。"

    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之后，朱元璋便在身旁老太監(jiān)的攙扶下，從皇位上起身，準(zhǔn)備往偏殿而去。

    直至此時，仍沉浸在自己"滴水不漏"的回答中而不能自已的朱允炆，方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漸行漸遠(yuǎn)的朱元璋似乎對自己的回答并不滿意？

    他有心想要補(bǔ)救一番，卻被耳畔旁驟然響起的聲音，徹底打消了說話的念頭。

    "回你的東宮去。"

    "先照顧好你的弟弟們，再來談厚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