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把鎖

    年關(guān)當(dāng)&;前，各路直播平臺的流量堪稱恐怖。因此夏天奇砸上去的霸王榜，只是分&;類欄目里的榜單，與超流量的首頁榜單不可同日而語。且農(nóng)家樂的欄目雖然小&;眾，競爭卻&;不比其它欄目的少。所以在好不容易獲得的曝光下，蘇妙云與楊文忠迅速行動起來。

    張意馳正在分&;割豬肉，碩大的肥豬被他分&;成了兩半。為了保持噱頭，前半邊豬肉他毫不客氣的狂飆手速，引的評論區(qū)驚叫連連。秀完操作后，見蘇妙云她們還沒回來，于是在分&;割另一半的時&;候，驟然放慢了速度，并不緊不慢的講起了解剖學(xué)的基礎(chǔ)知識。

    彈幕：“……”

    足足1分&;鐘后，一條彈幕飄過。

    【小&;哥哥，您還記得自己&;在放寒假嗎？】

    低頭講課的張意馳看不到彈幕，守著&;后臺的龍向梅噗嗤笑出&;聲：“醫(yī)學(xué)這么變態(tài)的學(xué)科，寒假也要好好學(xué)習(xí)啊�！�

    【求放過！】

    【實習(xí)生沒有寒假！好不容易摸個魚還要聽課，也太虐了吧！】

    各路醫(yī)學(xué)生在彈幕里鬼哭狼嚎，但十分&;的口是心非，嘴里喊著&;不要看，實際則一邊看一邊喊自己&;熟悉的同行來觀賞。醫(yī)學(xué)類的直播確實罕見，眼下閑著&;也是閑著&;，直播間的人數(shù)開始穩(wěn)步上升。其中不乏有各路外&;科的前來圍觀，看看播主小&;哥哥講課的水平，如果有錯漏，他們不妨在彈幕里現(xiàn)場教學(xué)。

    然而，張意馳的功底何其扎實，盡管展示的是基礎(chǔ)入門的知識點，但因他理解深刻，講的深入淺出&;，宛如一個資深的外&;科醫(yī)生般，林林總總，信手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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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彈幕隨之發(fā)生了變化。

    【基本功好強(qiáng)，絕壁不是新生！】

    【消化內(nèi)科的大一新生不懂就&;問，為什么你上來就&;提新生？他的手法明顯不是好嗎！】

    【外&;科狗除了新生誰有這么閑？我看他都在家蹲了整一個寒假了！】

    【我有個大膽的猜測……】

    【他該不會壓根不是學(xué)生，而是他們本地的醫(yī)生吧？】

    龍向梅看到這條彈幕，笑了下。倒是個挺好的解釋，省的寒假結(jié)束后，張意馳始終在鏡頭里，引人懷疑。

    【翻了下播主的介紹，他們那里挺偏的。能留住這種水平的醫(yī)生很罕見�。　�

    【或許是支邊的醫(yī)生呢？我記得各大醫(yī)院，尤其是什么協(xié)和啊、湘雅啊，都有支邊任務(wù)吧？】

    【這么說來，盲猜小&;哥哥是湘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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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是湘雅而不是我大協(xié)和？】

    【廢話，在湖南��！當(dāng)&;然是我大湘雅的主場啦！】

    彈幕里吵吵鬧鬧，看得龍向梅心情愉悅。要知道早先他們的視頻，觀看人數(shù)常常只有個位數(shù)，積累好幾天都未必能過百�，F(xiàn)在的樣子，才叫直播間嘛！

    張意馳的熟練度擺在那兒，即使刻意放慢，45分&;鐘后，“一堂課”也結(jié)束了。蘇妙云依然未歸，張意馳掏出&;手機(jī)看了眼直播間的后臺數(shù)據(jù)，見熱度不錯，便對龍向梅道：“豬肉切完了，這么多吃不完，肯定&;要做臘肉的吧？現(xiàn)在做給大家看？”

    “可以可以�！辟R蘭蘭很是興奮，激動的道，“我來教、我來教！”

    龍向梅想了想，對觀眾們道：“等下小&;哥哥要跟我學(xué)我們苗族的一個傳統(tǒng)工藝，現(xiàn)在正在做準(zhǔn)備，大家先看看我嫂嫂做臘肉好不好？”

    彈幕很是上道的問。

    【要等多久？】

    【今天你們播多久？】

    龍向梅笑道：“很快的。今天播一整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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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戶“咔擦咔擦”向您的直播間扔了個地雷。

    用戶“哎呦喂”向您的直播間扔了個火箭炮。

    龍向梅笑，這屆網(wǎng)友真&;好帶！鏡頭對準(zhǔn)了賀蘭蘭，她大馬金刀的坐在小&;凳子上，用鹽搓起了豬肉。其實做臘肉沒什么看頭，臘肉是一個慢工出&;細(xì)活的過程。紀(jì)錄片用好幾個月來拍，還能有些趣味。換成直播的話，會一直看著&;賀蘭蘭在重復(fù)的搓鹽。于是龍向梅喊楊春玲幫她看著&;直播，自己&;入鏡，當(dāng)&;著&;觀眾們的面，從他堂哥兜里摸出&;了一包煙。

    冷清下去的彈幕瞬間再次涌出&;！

    【小&;姐姐要在直播間里抽煙？】

    【小&;姐姐你醒醒！直播間禁止抽煙，你會被關(guān)掉的！】

    密密麻麻的警示蓋滿了屏幕，連房管小&;姐姐都冒了出&;來。然后，他們看到龍向梅把煙的塑料包裝扯下，又把整包煙扔回給了楊盛軍。

    彈幕：“？？？”

    很快，直播間里傳出&;了一陣清脆的鳥鳴！看了半天，竟然是龍向梅用嘴抿著&;塑料紙模擬出&;來的聲音。

    【我去！小&;姐姐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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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么技能？】

    楊春玲笑呵呵的答：“勿六，基操！”

    【噯？我又聽到一個小&;姐姐的聲音！】

    【這個小&;姐姐很懂網(wǎng)絡(luò)��！】

    楊春玲：“那不廢話么？我們村通網(wǎng)好幾年了！我以前也做過主播的。還在直播間賣出&;去過幾十斤紅薯干呢�！�

    【那小&;姐姐還有紅薯干賣嗎？】

    楊春玲：“沒有了，最后一點給那個分&;豬肉的小&;哥哥吃掉了。”

    彈幕一片問號。

    楊春玲：“沒辦法，小&;哥哥全村最好看，好東西都得緊著&;他吃，不然他跑了怎么辦？”

    【哈哈哈，小&;哥哥果然不是本村人？真&;的是支邊的醫(yī)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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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休息一邊站在楊春玲身后看著&;彈幕的張意馳淡淡的道：“本村的。”

    【我不信！】

    【我不信+1】

    【除非小&;哥哥露個臉，讓我們看看有沒有苗族特色！】

    楊春玲哭笑不得：“我們苗族跟漢族長&;的一樣的好不好！”

    【絕對不一樣，除非讓我看到小&;哥哥的臉。狗頭�！�

    有人帶節(jié)奏，下面很快一大票無&;聊的吃瓜群眾強(qiáng)烈要求張意馳露臉。張意馳當(dāng)&;然不可能露臉，但也知道互動才能漲人氣。于是大大方方的道：“那我給大家唱首歌吧�！�

    在眾人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清了清嗓子，用苗語唱起了民歌。

    【我的賢妹我的親，郎把花園鎖一輪，我把花園鎖一轉(zhuǎn)，同鎖二人莫變心。一把鎖來鎖花園，久鎖花園六十年，郎把鎖匙交給妹，別人喊你莫答言……】

    這是一首苗族男孩表白的情歌，名為《十把鎖》，最后“真&;心二人結(jié)成伴，永結(jié)同心六十春。”歌詞直白且熱烈，內(nèi)斂的張意馳平時&;絕對唱不出&;來，奈何他能唱全乎的排歌只有這一首。直播間里的觀眾們聽不懂歌詞，正在一臉懵逼，唯獨張意馳把自己&;唱了個滿臉通紅，唱道最后一句，磕巴的險些咬住自己&;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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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旁邊的楊春玲驚呆了，張意馳來他們村才一個多月，這字正腔圓的苗語你是認(rèn)真&;的嗎？同樣是學(xué)霸的蘇妙云來一年了，她一張嘴，所有人便都知道她是外&;地人�？墒菑堃怦Y的語音語調(diào)，標(biāo)準(zhǔn)的跟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似的，這是什么品種的怪物？！她堂哥輸?shù)牟辉┩靼。?br />
    【小&;哥哥在唱什么？有沒有野生的字幕組？】

    【聲音好聽，但是聽不懂。是苗歌嗎？】

    【正宗苗語？之前小&;姐姐唱歌明明唱的是漢語�！�

    楊春玲回過神來，一一回答彈幕上的提問：“是苗語，他唱的情歌。”

    “對誰唱的？”

    楊春玲咯咯笑道：“你們猜？”

    彈幕刷過一大片“梅梅”兩個字。但楊春玲沒做肯定&;，而是重新用漢語唱起了剛才張意馳唱的那首歌。

    第一句“我的賢妹我的親”唱出&;來，彈幕就&;炸了。滿屏幕的對虐狗的討伐與成片的狗叫聲交相輝映。隨即，之前在吹塑料紙學(xué)鳥叫的龍向梅深吸了一口氣，停下了鳥鳴，換成了伴奏。

    悠揚的曲調(diào)響徹直播間，把網(wǎng)友們看了個瞳孔劇震！傳統(tǒng)樂器里，還有塑料紙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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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配音嗎？是配音嗎？是配音嗎？】

    【感覺有點假了�。　�

    【有點假+1，現(xiàn)在作假視頻很多。學(xué)鳥叫還算合理，直接伴奏太夸張了。】

    【小&;姐姐，我看你的直播間，看的就&;是真&;實，你學(xué)人作假沒意思&;了。】

    【前面說的對。】

    “沒作假�！睆堃怦Y的聲音響起，“本來是吹葉子的，冬天，找不到葉子。”

    【真&;的假的？】

    楊春玲：“當(dāng)&;然真&;的！”說著&;，她用漢語唱道。

    【青綠葉子嫩呵呵，摘片葉子吹山歌。滿山聽見樹葉叫，遍嶺聽見郎唱歌�！�

    彈幕也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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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這民俗牛逼！】

    但一片夸贊聲中，總有不和諧的音符。始終有人不肯相信，認(rèn)定&;作假。還帶起了一片節(jié)奏。楊春玲之前搞直播帶貨，直播間里冷清的好似鬼屋，難得的幾條彈幕都很友好。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帶節(jié)奏的，一時&;竟反應(yīng)不過來。

    張意馳皺了皺眉，他的準(zhǔn)備工作充足，比楊春玲更有經(jīng)驗。知道有些節(jié)奏一旦起來，后續(xù)辟謠會相當(dāng)&;麻煩。因此，當(dāng)&;機(jī)立斷的道：“是傳統(tǒng)民俗，不信的話你們隨便點歌�！�

    彈幕里立刻跳出&;了首外&;文歌。張意馳沉默了幾秒后，問龍向梅：“會唱嗎？”

    龍向梅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你們不要欺負(fù)少數(shù)民族小&;姐姐好嗎？來首中文的謝謝！”

    直播間里一片哈哈哈。亂七八糟的歌名蹦了一片，張意馳啟動了抽獎程序，居然抽中了龔琳娜的《小&;河淌水》。正在此時&;，蘇妙云與楊文忠抱著&;一大堆東西聯(lián)袂歸來。龍向梅立刻從小&;凳子上跳起，把楊文忠拽進(jìn)了鏡頭，并把塑料紙塞到了他手里，言簡意賅的道：“小&;河淌水，忠滿你來伴奏！”

    張意馳在那頭對著&;網(wǎng)友笑道：“是我們書記。他一出&;現(xiàn)，一準(zhǔn)是推銷帶貨，你們先做心理準(zhǔn)備啊�！�

    【哈哈哈，懂的懂的�，F(xiàn)在的基層干部，寫&;作書記，讀做銷售員�！�

    【脫貧攻堅的任務(wù)嗎？看你們賣什么吧。用得上的話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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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意馳：“我們有好多產(chǎn)品，拜托大家?guī)兔π麄鳌Ｌ詫毜昃W(wǎng)址在首頁上，為了品控，現(xiàn)在產(chǎn)品不多，看在我們書記都下海賣藝的份上，收藏一個吧�！�

    話術(shù)都是之前定&;好的，楊文忠內(nèi)心平靜無&;波。接過塑料紙，氣息綿長&;的吹起了歌。吹木葉本就&;是苗家男孩在三&;月初三&;時&;追求女孩的手段之一，多半女孩都是不會吹的，因此龍向梅的水平相當(dāng)&;一般。但老一輩的楊文忠則不同，他的木葉公認(rèn)的好，音調(diào)流淌出&;來時&;，《小&;河淌水》的氣氛立刻揮灑進(jìn)了直播間。

    【哎~~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龍向梅高亢又甜膩的嗓音隨即響起。

    【我去！好功底！】

    【雞皮疙瘩起來了，小&;姐姐唱功沒話說。跟龔琳娜的風(fēng)格不一樣，但是也好好聽�！�

    【她沒龔琳娜的氣息穩(wěn)，但是好甜啊。她在看鏡頭噯！】

    【我沒記錯的話，小&;哥哥在鏡頭后吧？】

    【所以又在撒狗糧嗎？】

    龍向梅看不到彈幕，她自顧自的唱著&;，一眼一眼的看著&;張意馳。張意馳越聽臉越紅，直到她唱到了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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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啊哥啊哥啊——你可聽見阿妹——叫阿哥�！�

    歌聲嬌嗔甜膩，繾綣纏綿，樸實的歌詞，被龍向梅唱出&;了千回百轉(zhuǎn)的滋味。張意馳的心臟砰砰的跳，胸腔內(nèi)似有煙花炸開，流光溢彩，姹紫嫣紅。

    人世間有太多的極致美景，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可這些在以前的張意馳心里，總像隔著&;一層無&;法穿透的厚重玻璃。他知道一切美好的形狀，卻&;始終沒有真&;切的感受。永遠(yuǎn)像個局外&;人，站在玻璃窗邊，默然的看著&;五光十色，靜靜的舔舐著&;自己&;的孤獨。

    可就&;在剛才，在龍向梅的眼神與歌聲中，整個世界驟然鮮活起來。他清晰的聞見了隔壁煉豬油的香味；看見了遠(yuǎn)山如黛的美景；體會到了舉著&;炮仗瘋跑的熊孩子們的童趣。

    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碎成了齏粉，而后隨風(fēng)而去。

    張意馳抬眸，望向龍向梅。

    七把鎖來鎖金良，金鎖鎖在妹心上，鎖了一把又一把，聲聲報妹莫丟郎。

    梅梅，無&;論如何，不要丟下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