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引
重銳的眼型長而不狹,不似鳳眼那般凌厲,但因為瞳仁淺色,他的雙眼看起來便野性十足。
不管看過多少回,謝錦依都覺得,重銳的雙眼是她見過最好看的。
然而,這是她第一次離它們這么近。
謝錦依愣愣地看著重銳時,還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道。那清新的氣味只短暫地、溫柔地包圍了她一下,就因為重銳的后退而消失了。
重銳抬了抬手,帶著這莫名發(fā)呆的小公主站直,懶懶道:“站穩(wěn)�!�
謝錦依回過神,連忙扶著案桌站穩(wěn),見他眼里帶了點促狹,她愈發(fā)羞惱,眸中那柔潤的光幾乎要蕩出水來:“重銳!”
若不是他,她怎么會差點摔倒,這廝竟還敢笑她!
“好好好,”重銳一臉求饒的模樣,往前靠了靠,“讓你打讓你打,別打臉就行。”
謝錦依握著拳,氣鼓鼓地在他臂上捶了一下。
她有種打在了石頭上的感覺,又疼又麻,手側(cè)細嫩的皮膚當即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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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錦依:“……”
重銳:“……”
一陣尷尬的安靜后,重銳試探著問:“要不還是打臉?”
謝錦依捂著發(fā)麻的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好一會兒后,她才問道:“為什么要打他們五十鞭?”
重銳見她總算問到重點,再次挨在椅背上,不緊不慢地說:“因為千機營里有一條規(guī)矩:見昭華公主如同見宣武王。老秦沖撞你,夏時糾纏你,就是對本王不敬�!�
謝錦依心神微動,剎那間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讓她突然很別扭。
什么時候定的規(guī)矩?她怎么都不知道,而且……
她有些不自在地別過目光,小聲地說:“你為什么要定這種規(guī)矩?我、我又不是燕國的公主�!�
重銳起身繞到她面前,她微微一愣,他彎腰跟她平視,眼中似是有些無奈,臉上難得有幾分認真:“殿下既然愿意留在這里,我自然不會讓殿下受半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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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錦依雖然任性,但并不是不講道理。
秦正威是重銳的副將,上一世重銳被燕皇奪權(quán)后,秦正威依然跟在身邊,對他忠心不二�,F(xiàn)在重銳因為她給他五十鞭,萬一他心里有想法,那可怎么辦呢?
而夏時……
謝錦依一想到自己的童年玩伴,心情很是復雜,干脆打住了心思,不再去想他。
“我才不跟秦正威一般見識呢!”她朝重銳嘟囔道,“倒是你,也不怕他心里有想法�!�
這小公主居然在擔心他?重銳有些意外,隨后忍不住笑了。見她皺著眉瞪他,他斂起了斂笑容,解釋道:“這五十鞭不只是為了你,是因為軍令如山�!�
“既然立了這條軍規(guī),老秦是副將,就更要以身作則�!敝劁J頓了頓,又一臉認同地看著謝錦依,“當然,殿下的考慮也是對的,馭下之道,少不了動之以情。若只靠軍規(guī)就能駕馭下屬,天下就不會有名將與庸將之分了。”
謝錦依一臉疑問,似懂非懂。重銳說的每一個字她都懂,合起來的意思,她好像也聽懂了——他說她也是對的,那……
她有些迷茫地看著重銳:“所以你打完秦正威之后,還要去安撫他嗎?”
重銳耐心地反問:“殿下覺得,老秦跟著我出生入死這么多年,他既然知道要以身作則,還需要我跟他說好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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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錦依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重銳攤攤手,笑道:“那就是了,老秦心里不會生嫌隙的,殿下放心吧�!�
謝錦依臉上一紅,嘴硬道:“我又沒擔心�!�
她不給重銳調(diào)侃她的機會,又撇撇嘴道:“真是的,你跟我說這些干嘛,我又不帶兵打仗�!�
重銳直起身,一邊往回走,一邊說道:“因為殿下也有自己的下屬了。若他們只是因為軍令才保護你,他們會將你的命令,放在軍令之后�!�
謝錦依一愣。
“可他們只是侍衛(wèi),更多的是根據(jù)眼前的情況判斷,不會想太多,可能因此判斷失誤,反而害了你�!敝劁J重新坐到案桌后,拿起公文,繼續(xù)道,“而你比他們更聰明,但能不能讓他們將你的命令放在軍令之前,那就看你了�!�
重銳的話,讓謝錦依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夏時。
夏時曾經(jīng)說過會保護她。她知道,上一世以夏時一人之力,不可能對抗得了荀少琛,所以他的保護方式,就是努力地讓她活著。
服從荀少琛,她就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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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初反抗得厲害,荀少琛為了懲罰她,親自拿了烈性媚藥給她灌下去,她當即就咳出血,差點死在了榻上。等她好了沒幾天,他在盛怒之下又給她灌藥,如此幾次后,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
當時因為重銳還在荀少琛手中,她不能尋死,更不想要這種屈辱的活法,只等著哪天荀少琛下手再重些殺了她。
夏時卻不懂她,跪在房門外,朝里面的荀少琛不停地磕頭,替她求饒,說她心里一直都有陛下。
“星兒,聽見了嗎?”那會兒荀少琛勾著她的腰,帶著她從被褥中坐起,撩開紗帳,強迫她抬起頭,咬了咬她耳尖,“你看,夏時流了好多血,你猜他還能再磕幾個頭?”
謝錦依當時已經(jīng)奄奄一息,勉強睜開眼,看到了額頭皮開肉綻的夏時。她艱難地抬起脖頸,雙唇帶著腥甜的味道,主動在荀少琛嘴角上點了一下。
荀少琛一臉陰鷙,臉上混雜著欲念,猛地反身將她按在榻上,朝外面冷冷地說了一個“滾”字,其他侍衛(wèi)便將夏時拖了下去。
那天起,荀少琛不再給她下烈性藥。取而代之的,是夏時在他來時,親自將合歡香加在香爐中。
烈性藥發(fā)作時她幾乎沒什么意識,可媚香不一樣,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情難自控。荀少琛喜歡看她意亂情迷時的模樣,他發(fā)泄過后是假惺惺的體貼,看起來跟從前的溫柔青年無異。
而她被折騰得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等她恢復過來時,荀少琛早已走了,夏時便成了她遷怒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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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的夏時,就是重銳說的那種侍衛(wèi)。
可如果她能做到重銳說的那樣,讓侍衛(wèi)將她的命令放在她性命之前,她上一世也就能早點結(jié)束承受的痛苦了。
“重銳,我不是你�!卑肷魏�,謝錦依低著頭,有些低落道,“我不會這些�!�
她本是生養(yǎng)在皇室中的嬌花,從不缺人保護。
可離了那層尊貴的身份,她只能依附別人。從前是荀少琛,現(xiàn)在是重銳。哪怕之前她想去晉國,也是想著去依附晉國太子。
“我以前也不會�!敝劁J余光在她身上輕輕一轉(zhuǎn),又落回那看了幾十遍、已經(jīng)能倒背如流的公文上,“不會就學便是�!�
學嗎?謝錦依抬起頭,有些不確定地問:“你……”
“我教你�!敝劁J語氣隨意,仿佛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事情,“只要是你想學的,我又會的,我都能教你。”
他頓了頓,又緩緩道:“你可以是小公主,也可以不止是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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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錦依怔怔地看著他,他卻仿佛沒發(fā)現(xiàn)一樣。她的心口忽然跳得有些快,像是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
半晌后,她掩飾性地別開目光,輕輕地哼了一聲:“你有時候也不是那么討厭。”
重銳終于抬起了頭,失笑道:“嗯,殿下謬贊�!�
謝錦依:“……”
果然還是很討厭!
楚國,定國將軍府。
“馮太醫(yī),荀將軍今天怎么樣了?”
馮坤剛跨出房間門檻,迎面就碰上了丞相的寶貝孫女錢若兮。
錢若兮年方十五,看著卻比同齡人都要成熟,一張瓜子臉明艷嫵媚,身段玲瓏傲人,是京中許多年輕男子的夢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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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里是定國將軍荀少琛的府邸,錢小姐與荀將軍平時來往也不多,為何最近頻頻來探望荀將軍呢?馮坤一邊想著,一邊朝錢若兮微微頷首:“錢小姐�!�
他正要和錢若兮說一下荀少琛的傷勢,房間里沖出一名濃眉小廝,沖馮坤喊道:“馮太醫(yī),我家將軍醒了!”
馮坤和錢若兮一愣,馬上快步走進房間。
昏迷多日的大將軍荀少琛果然醒了,臉色蒼白,正不顧貼身小廝的勸阻,掙扎著從床上起來。
男人身上里衣寬松,露出隱隱滲血的白紗帶,馮坤見狀,馬上小跑到床邊,皺著眉道:“大將軍,您的傷口余毒未清,容易出血,快快躺下!”
錢若兮之前來的時候,荀少琛都是躺在床上,被子好好蓋在身上,此時看到那精壯的胸膛,當即臉上一紅,明知道該避視,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有些害羞,又有點興奮。
荀少琛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硬是坐了起來,那雙往日溫潤的桃花眼中,竟帶了幾分瘋狂。
他看著床前幾個人,目光驚疑不定。
這幾個人,明明早就已經(jīng)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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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也應該死了才對。
錢若兮臉色緋紅,柔溫道:“荀大哥,你……你還是歇著吧,傷口又裂開了�!�
荀少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膛。
在他二十四歲時,他與丞相錢澤朗聯(lián)手,故意受傷昏迷,然后錢澤朗在嗣穆王謝錦煥身邊煽風點火,引導謝錦煥以出使結(jié)盟的名義,將星兒帶去燕國,送到了重銳身邊。
喉嚨干澀,聲音沙啞,他的話仿佛一點一點從牙縫中擠出來一樣,低沉得嚇人:“長公主現(xiàn)在在哪里?”
怎么一醒過來就問謝錦依?錢若兮本來心中有些不高興,忽然又想到,他可能是想確認一下計劃是否順利。她頓時又開心起來,道:“長公主和我爺爺,還有嗣穆王,出使燕國去了,想想時日,如今應該早就到了�!�
荀少琛臉色一沉,朝小廝吩咐道:“秋彥,更衣備馬,我要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