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醉仙樓密會
卯時三刻,蕭綰對著銅鏡將朱砂點在眉心。鏡中女子眼下泛著淡淡的青,昨夜回府后顧瑾大發(fā)雷霆,命人將她鎖在偏院。若不是春桃偷偷翻墻送吃食,她怕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夫人,王爺天沒亮就出門了。"春桃輕手輕腳進來,從袖中取出個小紙包,"這是奴婢從廚娘那兒要的安神茶,您喝些"
蕭綰搖頭:"備馬車,我要出門。"
春桃瞪大眼睛:"可王爺下令禁足"
"就說我去慈安寺為夫君出征祈福。"蕭綰從妝奩底層取出個錦囊,倒出幾粒泛著苦味的褐色藥丸,"你留在府里盯著柳如煙,若有人問起,就說我傷心過度染了風寒。"
藥丸入喉,一股灼熱感從胃部升騰而起。這是母親留下的秘方,能在短時間內(nèi)讓人精神振奮,代價是事后昏睡三日。前世她直到臨死前才從妝奩暗格發(fā)現(xiàn),如今卻要用來赴謝昀的約。
"夫人口脂太淡了。"春桃憂心忡忡地遞上胭脂盒,"要不要"
"不用。"蕭綰抿了抿蒼白的唇,"越憔悴越好。"
醉仙樓是京城最貴的酒樓,天字閣更是不接外客。蕭綰戴著帷帽踏入大堂時,掌柜眼神一閃,親自引她上了三樓。
"貴人吩咐,任何人不準靠近。"掌柜在走廊盡頭停下,指了指唯一那扇雕著朱雀紋的門,"姑娘請自便。"
門一推開,濃郁的沉水香撲面而來。謝昀臨窗而立,玄色錦袍換成了墨藍常服,腰間玉帶上掛著的正是她那枚山鬼紋玉佩。聽到動靜,他頭也不回地拋來一句:"晚了半刻鐘。"
"王爺恕罪。"蕭綰行禮時故意晃了晃身子,"家中有些耽擱。"
謝昀轉(zhuǎn)身,目光落在她毫無血色的唇上,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坐。"
桌上已備好清粥小菜,最醒目的是中間那盅冒著熱氣的藥膳。蕭綰剛拿起瓷勺,謝昀突然按住她手腕:"昨日那杯酒,可有什么不適?"
"托王爺?shù)母�,無礙。"蕭綰不著痕跡地抽回手,余光卻瞥見他袖口露出半截紗布——他受傷了?
謝昀順著她的視線收回手,淡淡道:"被野貓撓的。"
蕭綰識趣地沒有追問,低頭喝粥時卻注意到桌角有幾滴未擦凈的血跡。結(jié)合昨夜他靴上的血跡,這位攝政王怕是剛殺過人。
"看夠了?"謝昀突然叩了叩桌面,推來一卷竹簡,"認識這個嗎?"
竹簡展開是一幅城防圖,標注著陽關(guān)一帶的兵力部署。蕭綰心頭一跳——這與前世北狄破關(guān)后從顧瑾書房搜出的密圖一模一樣!
"臣妾不懂這些"
"撒謊。"謝昀指尖點在圖上某處,"這里,是你外祖父當年建的暗道。三日前北狄人就是從這鉆進來的。"
蕭綰握勺的手一顫。外祖父蘇老將軍曾是陽關(guān)守將,這事連她都不清楚,謝昀如何得知?
"王爺是想問罪蘇家?"她放下瓷勺,"可惜外祖父早已"
"本王若想問罪,你現(xiàn)在就該在詔獄了。"謝昀突然傾身,帶著薄繭的手指擦過她眉心,沾下一抹朱砂,"你母親沒告訴你,蘇家女子點朱砂的規(guī)矩?"
蕭綰怔住。母親生前只在祭日才會點朱砂,她從不知這竟是家規(guī)。
"看來蘇婉什么都沒說。"謝昀收回手,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那這個你總該認得。"
泛黃的信封上,"綰娘親啟"四個字娟秀熟悉,正是母親筆跡!蕭綰呼吸一滯,這信怎么會在他手里?
"打開看看。"謝昀語氣莫測,"就當是昨日那杯酒的報酬。"
信紙展開的瞬間,蕭綰如遭雷擊。母親在信中寫道:"若見持此信者眉心有朱砂痣,可信之如為娘。謝氏子與你有婚約在先,顧家婚事乃權(quán)宜之計"
"這不可能!"蕭綰猛地站起,"母親從未"
話音未落,雅間屏風后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謝昀眼神驟冷,袖中寒光一閃,一柄薄如蟬翼的匕首已釘入屏風縫隙!
"啊!"一聲嬌呼,屏風后跌出個鵝黃身影——竟是林月柔!
"好巧啊顧夫人。"林月柔強作鎮(zhèn)定地拍著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沒想到在這遇見你和攝政王殿下。"她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
蕭綰瞬間明白中計了。林月柔與柳如煙交好,定是跟蹤她來抓把柄的!
"林小姐。"謝昀慢慢踱到窗邊,漫不經(jīng)心地撫摸著窗框上掛著的鈴鐺,"知道上一個偷聽本王談話的人怎么樣了嗎?"
鈴鐺輕響,兩個黑衣侍衛(wèi)無聲出現(xiàn)。
林月柔臉色刷白:"王爺恕罪!臣女只是"
"只是什么?"謝昀突然微笑,"想看看未來夫君的新歡?"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蕭綰頭上。謝昀什么意思?難道他和林月柔有婚約?
林月柔也愣住了:"王爺說笑了,臣女與安遠侯世子"
"哦?那這是什么?"謝昀從袖中甩出塊繡著并蒂蓮的帕子,"昨夜你塞給顧瑾的定情信物?"
蕭綰瞳孔一縮。難怪顧瑾那么痛快地收下帕子,原來這兩人早有私情!
林月柔面如死灰,突然撲向蕭綰:"都是這賤人勾引王爺!臣女是為表姐柳如煙"
"拖出去。"謝昀輕飄飄三個字,侍衛(wèi)立刻堵住林月柔的嘴將她架走。
雅間重歸寂靜,蕭綰卻發(fā)現(xiàn)那封"母親的信"不見了。謝昀什么時候收走的?
"繼續(xù)我們的話題。"謝昀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回桌前,"說到哪了?哦,婚約。"
蕭綰強忍眩暈感:"王爺戲弄臣妾很有趣嗎?那封信分明是偽造的。"
"何以見得?"
"母親從不喚我綰娘。"蕭綰冷笑,"她只叫我綰綰。"
謝昀突然大笑,笑聲里帶著幾分贊許:"聰明。那封信確是假的,但婚約是真的。"他變戲法似的又取出一卷明黃絹帛,"先帝賜婚詔書,要不要看看?"
蕭綰這次不上當了:"王爺今日召我來,究竟所為何事?"
"兩件事。"謝昀神色一肅,"第一,顧瑾三日后出征是幌子,實則是去陽關(guān)與北狄人密會。"
蕭綰心頭巨震。前世顧瑾確實通敵,但那是半年后的事,難道因為她的重生,這一切提前了?
"第二。"謝昀突然捏住她下巴,強迫她直視他的眼睛,"你母親不是病死的,是被顧家毒殺的。而兇手"他輕輕摩挲她脖頸上昨夜的勒痕,"就是趙嬤嬤。"
蕭綰耳邊嗡的一聲,眼前陣陣發(fā)黑。母親臨終前拉著她的手說"小心顧家",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證據(jù)呢?"她聲音發(fā)顫。
謝昀松開手,從懷中取出個小瓷瓶:"認識這個嗎?"
青花瓷瓶上歪歪扭扭刻著朵杏花——是母親裝藥的瓶子!蕭綰接過來一聞,熟悉的苦澀味讓她鼻尖一酸。瓶底還沾著些許褐色粉末,正是母親常吃的護心丹。
"這是在趙嬤嬤房里暗格找到的。"謝昀語氣平靜,"里面摻了慢性的鶴頂紅。"
蕭綰死死攥著瓷瓶,指甲陷入掌心也毫無知覺。她竟認賊作父三年,還差點死在仇人手里!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她抬頭逼視謝昀,"王爺究竟想要什么?"
謝昀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輕輕撥弄著她腰間掛著的香囊:"我要你幫我找樣東西。"
"什么東西?"
"你母親從蘇家?guī)ё叩摹渡胶由琊D》。"謝昀眼神驟然銳利,"那不只是幅畫,而是前朝皇陵的藏寶圖。"
蕭綰如墜冰窟。母親臨終前確實給過她一幅畫,說是外祖父遺物,要她好生保管。難道那就是
"我"
剛開口,走廊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莫停破門而入:"王爺!顧瑾帶著巡防營的人把酒樓圍了!說是捉拿奸細!"
謝昀冷笑:"來得正好。"他轉(zhuǎn)向蕭綰,"想報仇嗎?本王給你個機會。"
未等她回答,謝昀突然一把扯開自己衣領(lǐng),露出心口那道猙獰疤痕。在蕭綰驚愕的目光中,他蘸了茶水在疤痕上抹了抹,那些山鬼紋竟然開始泛出詭異的青色!
"這"蕭綰呼吸一滯。
"蘇家的靈契,你母親沒說過?"謝昀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現(xiàn)在,照我說的做。"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謝昀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幾句。蕭綰瞪大眼睛:"這太"
"想報仇就別廢話。"謝昀突然將她攔腰抱起,大步走向里間的軟榻,"記住,從此刻起,你是本王的未婚妻。"
話音剛落,雅間門被暴力踹開。顧瑾帶刀沖進來時,看到的正是自家夫人衣衫不整地被攝政王壓在榻上的香艷一幕。
"你們!"顧瑾目眥欲裂,"好一對狗男女!"
蕭綰裝作驚慌失措地推開謝昀,卻在轉(zhuǎn)身瞬間對顧瑾露出個挑釁的笑——前世今生的血仇,今日先收三分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