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根線
宋淡山睡的頭有些沉,他揉了揉太陽穴,嗓子里輕輕哼唧了一聲,商逸胸口微微一縮,像被小貓爪子撓了一下。
他垂眸看向宋淡山,少年眉頭微擰瞇著眼站起來,精致的臉頰上壓出了兩道紅印子,一抬腿磕在了凳子角兒上,一個趔趄就向著商逸方向倒過來。
打瞌睡的貓兒終于被驚醒,宋淡山驀的睜大眼睛,下一秒就被一雙大手箍著腰扶住了。
“同桌,你是在投懷送抱么,兩次了!”商逸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氣音說,灼熱的氣息打到他的耳尖,將那一片皮膚熏成粉紅色。
宋淡山慌亂地扶著桌子站好:“你別胡說,大家都是男生,投什么懷送什么抱。你不是要換座嗎,讓開吧。”
等商逸讓開座位,宋淡山橫跨一步邁過去坐下,揉了揉膝蓋。嘶,真疼!
商逸從他的背后繞到里側(cè),眼睛不自覺地瞥了一眼男生的腰。
真瘦,兩只手幾乎能摟過來。
兩人誰也沒說話,各自選了舒服的姿勢,后腦勺對后腦勺,趴著睡著了。
教室里很安靜,大多數(shù)同學(xué)都在睡覺,也有幾個用功的在看書,翻頁的時候刻意小心,怕打擾到其他同學(xué)。窗戶開著一道縫兒,外面的微風(fēng)不時將淡藍色的窗簾卷起一道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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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宋淡山睡得很熟。
商逸桌子上有一瓶香水,沒有噴在別處,只是把蓋子打開放在一邊,離遠了聞不見。但宋淡山枕著胳膊,香水瓶近在眼前,便聞到了那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
柑橘、雪松、檀香,像回到了爺爺?shù)睦衔荩谝粋陽光明媚的春天。
宋淡山正在夢中的海棠樹下蕩秋千,突然腳上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他“啊”的一聲驚醒過來。
一旁的商逸也醒了,轉(zhuǎn)過頭來沖著他:“怎么了,做噩夢了?”
宋淡山坐直了身體,縮回腳,腳面上還在隱隱作痛。
剛打球回來的周光宇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籃球,毫無誠意的道歉:“呦不好意思,我沒看到,誰讓你把腳伸到前面來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說完他一臉囂張的瞪著宋淡山。
宋淡山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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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逸皺著眉頭坐起來:“你壓他腳了?”
周光宇嗤笑一聲:“我道歉了呀,正主都沒說什么,商少怎么這么急著替人出頭。”
“我操一暑假沒見你小子出息了,你出來,咱倆打一架,讓你長長記性!”商逸站起身,從身高到氣勢,均壓周光宇一頭。
宋淡山也站起來,拉著商逸的胳膊把他拽回自己的位子,自己坐回了里側(cè)。
周光宇以為他慫了,諷刺道:“有些人不該來這兒,就該麻溜的滾蛋,明知道所有人都不歡迎你,還死賴著不走,臉皮是真厚�!�
宋淡山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沒有什么情緒:“我交了錢,學(xué)費560,雜費300,住宿費500,校服120,一共1480,我沒有比你們少交一分錢。憑什么不能來這兒?”
周光宇被他噎的半天沒說上話,罵了句臟話回身坐下了,反正現(xiàn)在所有人都孤立宋淡山,他倒是要看看,這人能堅持多久。
商逸抬手蹭了蹭鼻子,轉(zhuǎn)頭問宋淡山:“這你都能忍?這都不干架?你是不是男人!”
上課鈴適時響起,商逸就在悠悠的鈴聲中聽到了他同桌冷靜的回答:“打壞了要賠醫(yī)藥費,還可能請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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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淡山翻開物理課本,開始復(fù)習(xí)萬有引力。他賠不起錢,他爺爺年紀大了,經(jīng)不起折騰,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架,還是算了吧。
商逸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宋淡山的回答,一時不知作何感想。
不浪費家長辛苦掙來的錢,不給家長添麻煩,多懂事兒的孩子!
可是,你被人欺負了好嗎,弟弟!這才是重點好嗎!
商逸有些窩火,伸手握住宋淡山的膝蓋:“我看看你的腳�!�
宋淡山一愣,腳趾下意識地蜷了一下,把腿掙脫出來,抬頭見老徐已經(jīng)夾著試卷進來了,于是壓低了聲音:“你干嘛,上課呢!”
“還疼么?”商逸接過趙越傳過來的卷子,分給宋淡山一張,在自己那張上唰唰寫上名字。
“不疼了。”宋淡山感覺有些異樣,他從小到大受過大小傷無數(shù),除了爺爺以外,還從沒有人關(guān)心過他疼不疼。
商逸點點頭,提筆做卷子,既然不嚴重,那就下課再說吧,不行就去醫(yī)務(wù)室上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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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卷子都發(fā)了下去,老徐開口說:“這是物理組老師們根據(jù)往年的高考壓軸題改編的試卷,難度有些大,大家先把自己會的題目做出來,不會的先略過,不要浪費時間�!�
考試的時間過的飛快,宋淡山剛把題目做完,深吸進去的一口氣還沒呼完,下課鈴就響了起來。
老徐拍了拍手:“好了,停筆,課代表把試卷收起來�!�
底下學(xué)生哀嚎聲一片:“啊,我還有兩道大題沒做呢!”
“沒事兒考什么天體運動啊,我又不上天!”
“電子躍遷啥規(guī)律來著?”
商逸早十分鐘就做完了,見宋淡山停筆,湊過來問:“有不會的嗎?”
宋淡山搖頭,把卷子遞給他。商逸挑眉,看宋淡山的眼神多了幾分欣賞。
下了課,商逸舊事重提:“我看看你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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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真沒事兒!”宋淡山往墻邊躲了躲。
“嘖你是古代閨閣里的大小姐嗎,腳都不能讓人看�!鄙桃莶挥煞终f拉過宋淡山左側(cè)的腿,“是這只嗎,把鞋脫了�!�
太別扭了,都說了不用了,這人怎么總是自作主張!
可大家都是男生,宋淡山不能再說不行,那樣顯得他跟怎么著似的。
他脫下鞋,露出灰白色的襪子,腳踩在鞋上,把襪子褪下一半,露出腳面:“就是被凳子腿兒擠了一下,有點腫,沒破皮也沒傷到筋�!�
“腫了要做冷敷,不然明天會更嚴重。”商逸說著拉起宋淡山的校服褲腿兒,一直卷到膝蓋上,“我記得中午你膝蓋磕了一下�!�
果然,膝蓋一側(cè)磕的青紫一塊兒。太嬌嫩了,一碰就出印子。
少年皮膚很白,小腿勁瘦細長,露出的腳面足弓弧度漂亮,膝蓋上一點斑痕,像是被磋磨過的痕跡,商逸眸子一黯,面不改色的幫他把褲腿放下,手背不小心蹭到小腿上的皮膚,光滑如溫玉。
“我去拿藥,你別亂走動。”商逸站起來從后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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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淡山跟著轉(zhuǎn)頭,想說別去了快上課了。卻見商逸迎面遇到了來上課的生物老師,說了幾句就徑自下樓了。
他彎下腰穿好鞋襪,起身時在自己小腿上摸了一把,很正常,完全沒有剛才那種酥麻感。
十多分鐘后,商逸回來了,沖著老師無聲說了句“報告”,悄悄從后門遛了進來,老師沒有停下講課的進度,也沒有幾個學(xué)生注意到教室后排的插曲。
商逸一手拿了瓶碘伏,一手拿了袋冰和毛巾,他把藥放到宋淡山桌子上:“下了課你自己上藥,我先給你敷上冰。”
說著就要彎腰,宋淡山趕緊攔住他:“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不行,還得包毛巾呢,要不然冰塊會掉,你自己夠不著�!鄙桃菡f。
宋淡山從他手里拿過冰袋和毛巾:“能夠到,我還能下腰呢�!�
商逸看著他輕松的弓起身子敷好冰塊,挪開視線去看黑板。
柔韌性真好。能下腰嗎,那得多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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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節(jié)課,宋淡山要去樓下上美術(shù)課,他想把冰塊拿下來穿鞋出去。
“你再敷一會兒,我送你下去。”商逸說。
“謝謝,不用了,冰塊都化了,再敷也沒什么效果。我自己去就行了�!彼蔚秸酒饋碜叩介T口,突然回過頭對商逸說,“你不要總是跟我說話,你又不缺朋友,你可以去找他們玩。”
他頓了頓又說:“你今天在座位上待了一天了,這樣不行,你老跟我在一塊兒,你的朋友們不敢來找你玩兒的。要不還是找下老徐,把咱倆調(diào)開吧�!�
宋淡山說完呼了口氣,他今天說了好多話,比過去一個學(xué)期說的話都多,而且,都是對著同一個人說的。
商逸沖他擺擺手:“調(diào)什么調(diào),咱班上50個人正正好好的,跟你調(diào)開了我也沒同桌。你別那么多小心思,先去上課吧�!�
宋淡山背著畫板下樓了。
商逸偏頭看了眼一旁空了的座位。
他在宋淡山身邊坐一天了嗎,怎么覺得才只一小會而已。這會兒旁邊沒了人,才顯得時間漫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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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淡山來到畫室,美術(shù)班的同學(xué)已經(jīng)聽說了他的事,都默默地把自己的畫板搬的離他的遠些,畢竟誰也不想和一個害的同桌跳樓的同性戀扯上什么關(guān)系。
他渾不在意早已習(xí)慣,自己把畫板搬到角落里。講桌上擺著海神波塞冬的頭部石膏像,李老師讓他們先根據(jù)自己所在的角度臨摹。
宋淡山觀察了一會兒,拿起畫筆,他畫的認真投入,李老師照例夸獎了他,但第一次來上課時那種輕松自在的感覺已經(jīng)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靜麻木。
下了課,他沒去食堂,逆著人潮回了教室。大家都去吃飯了,教室里空無一人,宋淡山拿出中午的牛奶喝了,然后翻開英語同步訓(xùn)練看一會兒要放的聽力原文,他準備先讀一遍一會兒再聽,看看能聽懂多少。
有學(xué)生陸陸續(xù)續(xù)的回來了,宋淡山讀到一半,左側(cè)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向左側(cè)回頭,沒有人。
肩膀右側(cè)卻響起一聲輕笑,宋淡山看過去,商逸在他身后靠著門框,抱著胳膊一副散漫的樣子,沖他晃了晃手上的袋子:“餓了吧,我給你帶了烏冬面。”
宋淡山對上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倏然回頭盯著自己的書:“我吃過晚飯了。你以后不要給我買東西。中午我吃了你的便當(dāng),就當(dāng)你還我畫錢了,咱倆兩清了�!�
他不想欠別人什么,這樣貴的飯,他吃了還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