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開始
“名字?”
“寧玨。”
“哪個絕?”
“一個王,一個玉�!�
“事發(fā)現(xiàn)場你在干什么?”
“我在搬東西,我是個裝卸工,臨時的�!�
寧玨抬起頭,黑暗中浮出少女寧玨的臉,她直視警察。
“你認(rèn)識那個貨車司機(jī)嗎?”
“不認(rèn)識�!�
“能記住他長什么樣嗎?下次能找你指認(rèn)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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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寧玨在凳子上坐著,四面八方都有煙味飄過來,她低頭等警察放她離開。她聽見警察們竊竊私語,說那個女人大好的前程就那么毀了,據(jù)說先前還是在國外學(xué)習(xí)的,以后說不定都站不起來,謝家肯定是不會放過那個司機(jī)的。
司機(jī)肇事逃逸,至今沒有線索。
寧玨適時地回想她走到車禍現(xiàn)場的場面,從車?yán)锿铣鰜韮蓚人。司機(jī)在前,傷勢不輕,但腦子清楚,指揮她去報了警,叫了車……那個女青年在后,腦袋還好好的,脊骨似乎被撞到了,血爬滿后背。
透過窗,女青年略微抬手,手指動了動,嘴唇翕動著什么。
寧玨把人拽出來,懵懂無知,并不怕拖拽中加重傷勢。
等拖出來,寧玨的耳朵湊過去,敷衍地聽了兩句。
只聽見人半死不活之際,徒勞地哀求:“讓我死了吧�!�
“這也不是我能定的,看老天爺怎么安排你�!睂帿k甩手就走,怕沾上半分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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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過神,警察已經(jīng)通知她可以走了:“在這兒簽個字,你家住哪兒,方便我們下回找你。”
她筆尖一頓,寫了:城南大梁屯北豐收大樓
警察一瞥:“豐收大樓……大梁屯那個破地方還有大樓啊�!�
“來了就知道了。”
“門牌號寫清楚。”
“沒門牌號,來了就知道了�!睂帿k扔下筆就走。
豐收大樓只有三層,老實說,每層也只有一半。豐收大樓開了工沒完成,徒有一半毛坯房。三樓以上還沒蓋起,城區(qū)規(guī)劃就變動了,開發(fā)商拖欠了錢跑路了,農(nóng)民工跳樓要錢,人死了,錢沒拿到,留下鬧鬼的傳說,大梁屯的耕地南邊一半建了工廠,北邊一半都是墳地,風(fēng)水不好。
于是豐收大樓就成了空架子,沒人入住,沒人負(fù)責(zé),沒人管理,地圖上也沒有它。
但里頭住著三個人,野狗似的在墳堆邊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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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玨還在想那個尋死的女青年,第二天就在過期報紙上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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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青年叫謝一塵。
寧玨捧著舊報紙喝了好幾口稀飯,端起碗,腦子里是謝一塵滿背血污,好像一身舊的紅絨披風(fēng),放下碗,她忽然覺得謝一塵面熟,一碗稀飯在手里放下拿起,拿起放下,冷了大半。
謝……她咂摸這個姓,上次和這個姓的人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還是在遙遠(yuǎn)的十年前,或許是十年,也或許不夠那么久,她還很小,見過這樣的一個人。
會這樣巧?寧玨出門給自己算命,橋洞口和老神棍一見面,把雙手背后,盯著白胡須的神棍給他謎語猜:“猜猜我昨天見了什么人?”
神棍瞎了一只眼,用另一只眼透過眼鏡瞧她,那時沒什么客人,他嘀嘀咕咕算命敷衍她,算著了:“是遇見了貴人�!�
寧玨背后一涼,卻兀自撐著面子:“什么樣的貴人?”
“你心里有數(shù)�!边@句話倒是瞎編的,神棍遠(yuǎn)遠(yuǎn)看見個茫然的路邊二混子走過來,急忙趕蚊子似的把她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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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心里有數(shù)”這詞暗合寧玨心境,她是怕自己見過的這個謝一塵是她小時候見過的那個——小時候那個,她并不認(rèn)識,只是面目輪廓沒怎么變,一副沉默的,高傲的,又狼狽的樣子。
她幾乎可以確認(rèn),她是見過謝一塵的了,只是謝一塵保準(zhǔn)不記得她,她們之前的人生只交集了那么半個多小時而已——但寧玨相信自己一定是給謝一塵留下過深刻的印象。
那時她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面目乖巧,歹毒和刻薄心中暗藏。
那時她從內(nèi)到外都被人誤解。
她是婊子之女,是娼妓之后,是搗亂分子,是不安定因素。出于賤貨勝過賤貨,父母早亡是她的造化,否則一家人互相坑害就像養(yǎng)蠱出來毀滅世界。
賭博之家,男女關(guān)系混亂,將一個孩子放養(yǎng)在大自然,寧玨缺乏管教,四歲時就通曉男與女的器官不同,全班僅有兩本的課本上,她在名人的肖像上畫下奶頭供全班參閱,五歲時無師自通地捕捉死耗子放在同學(xué)的課桌上聽大家此起彼伏地尖叫和大哭。
千萬條形容詞都無法形容尚且五歲的寧玨,那時她被所有人深深不齒的直接原因是她小小年紀(jì)就利用自己的漂亮構(gòu)陷一名為人正派的男老師。
她想要從男老師家中偷去那條德國買來的巧克力,她偷盜未遂被發(fā)現(xiàn)之后就誣陷老師想要對她動手動腳。
這是人品的敗壞,是德行有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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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當(dāng)謝一塵的姨媽作為帶著大把投資的歸國華僑奔赴孤兒院的那一刻,老師們?nèi)缤焖聛硪粯铀奶帉ふ覍帿k,把她藏在了牛棚后,用繩子和鐵釬釘在方圓兩米的范圍內(nèi),堵住嘴巴禁止說話,以免那位“貴人”發(fā)現(xiàn)孤兒院藏污納垢。
藏的是寧玨,納的是寧玨,最小的是寧玨,老師恨不得劈開大地將寧玨塞入一條微不可見的縫中。
然而謝女士就是在一群站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小孩之外選擇了寧玨。
因為寧玨掙脫繩索站在樹上,用彈弓往她的車上砸死耗子。
“選我吧,選我吧!”寧玨大喊。
于是她和謝女士見面,她厚顏,她無恥,一點兒遲疑也沒有地抓緊了謝女士的大衣,攥得很牢,把這份離開孤兒院的機(jī)會抓得指印分明。
然后謝女士帶她上車,車后座還有一個女孩雙手搭在膝頭,端坐筆直,好像有人在觀賞她優(yōu)美的坐姿。
那個就是謝一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