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北疆武將世家宋家的家生子。</p>

    我阿娘是大娘子的貼身丫頭，我阿爹是宋家的馬夫。</p>

    我生來就是奴婢。</p>

    因著知根知底，我剛會走就被大娘子指給小姐做貼身丫鬟，夜里娘親抱著我時，連連稱贊大娘子好心腸。</p>

    小姐比我小一歲。</p>

    主家有三位公子，小姐是家里頭唯一的姑娘，萬千寵愛于一身。</p>

    因而，小姐有三個奶娘，其中就有我阿娘。</p>

    可以說，從小姐出生那天起，我們便形影不離。</p>

    我十五歲那年，小姐十四歲。</p>

    小姐性子活潑，這些年帶著我上樹摸鳥蛋、爬狗洞出去聽書的事沒少干。</p>

    北疆民風(fēng)豪放，老爺和三位公子也不拘著她，唯有大娘子滿臉愁榮。</p>

    她擔(dān)憂小姐難嫁。</p>

    我倒覺得大娘子杞人憂天。</p>

    小姐英姿颯爽，一條軟鞭耍得猶如蛟龍出海，大公子都夸她是將門虎女。</p>

    那些公子能得小姐青眼才該覺得幸運。</p>

    這天我們又跑出去聽書。</p>

    茶肆的說書先生換成了一個白面書生，掌柜的說他是京城來的，說的故事也是京城里最時興的話本子。</p>

    那書生極力夸贊京城貴女的小腳，說那是金貴的象征。</p>

    小姐覺得他有病，掀了他的攤子。</p>

    夜里小姐睡不著，她說：「入畫，你說京城的那些女孩把腳掰折了怎么走路��？」</p>

    我代入自己想了一下，只覺得自己的腳也麻麻的，不自覺打了個寒顫。</p>

    「那得多疼啊�！�</p>

    小姐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來，招呼我燃燈。</p>

    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中，我倆赤腳站在地上比較著腳丫的大小。</p>

    小姐齜牙咧嘴：「老天，三寸就這么一點點大，我得把腳削去一半！</p>

    「還是在北疆好，我都不敢想，我要是不能騎馬爬樹，活著還有什么意思！」</p>

    小姐掀了別人茶肆的事沒瞞過老爺。</p>

    第二天老爺就把小姐叫到書房去，跟她講了一個時辰的道理。</p>

    老爺最疼的就是小姐，要是其他三位公子干這種事，早就被老爺提著藤條滿院子追著跑了。</p>

    大公子也在書房里頭，我跟他的侍衛(wèi)喜墨躲在陰涼處說話。</p>

    喜墨是大公子撿來的孤兒，剛撿回來時瘦骨嶙峋，我們還以為大公子捉了個猴兒回來。</p>

    我見他可憐，會偷偷把小姐給我吃的糕點留幾塊給他。</p>

    畢竟大公子不愛吃甜的，他一年到頭也沒機會吃這么香甜軟糯的好東西。</p>

    有時會撞到大公子，大公子就當(dāng)沒看見，等喜墨抹完嘴角的殘渣才叫他離去。</p>

    主家寬和，不克扣下人飯食，喜墨養(yǎng)了一段時間之后開始抽條，臉上有肉了，身量也高了許多，還會拿自己的賞錢報答我，今天送我個木簪，明天送我個折扇。</p>

    他看向我時眼睛亮晶晶的。</p>

    喊我時，想直呼我名字又覺得害羞，總把我名字拖出長長的調(diào)子——</p>

    「入畫……姐姐�！�</p>

    每當(dāng)我拿著新物件兒回來時，小姐笑嘻嘻打趣我：「又去見你養(yǎng)的小狗了？」</p>

    我紅著臉躲開，卻在桌子上發(fā)現(xiàn)小姐多買了一份糕點給我。</p>

    內(nèi)室傳來小姐的輕笑：「喜歡吃就說，我還能讓你擠出口糧��？」</p>

    我覺得，我會和喜墨成親的。</p>